這孩子不太對勁！

韓凌賦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男嬰的頭頂，幾乎是用盡全的力氣纔沒有失儀。他出右手，以指尖了嬰兒稀疏的頭髮，故作憂心地道：“這孩子早產，頭髮看著有些黃……”

在他的手指到孩子的那一瞬，那孩子忽然一癟，嚎啕大哭起來。

韓凌賦的眼眸變得晦暗不明。

穩婆練地輕拍著懷中的襁褓，聲哄著哭得聲嘶力竭的嬰兒，然後解釋道：“王爺，嬰兒剛出生，髮較淺也是常有的，以後孩子大了，頭髮多了，就會慢慢深的。”

韓凌賦應了一聲，心裡卻還是覺不太對，又盯著嬰兒的臉龐好一會兒。

雖然嬰兒此刻皺的小臉看不太出容貌到底像誰，但這孩子的眼窩似乎有些深，鼻樑也比一般的嬰孩高些……

一瞬間，韓凌賦的腦海中閃過了奎瑯那張眉目深刻的臉龐，還有他褐的頭髮……

韓凌賦幾乎不敢想下去，他淡淡地吩咐孃照顧孩子，又讓太醫爲孩子請平安脈，自己則大步進了產房。

產房之中空氣污濁，瀰漫著濃重的腥味，讓韓凌賦不由眉頭微蹙。

白慕筱正虛弱地躺在牀榻上，額頭上戴了一個月白的絨布抹額，襯得的臉頰蒼白如雪，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株白梅，顯得如此的弱可人，卻再也引不起韓凌賦一的心憐。

他緩緩地朝白慕筱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沉重而艱難，一步又一步……

在他心裡，也想說服自己相信穩婆的話，再加上他的生母張嬪也有四分之一的外域脈，說不定孩子的頭髮就是因此纔有些偏褐……

可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心裡始終還是有些不踏實，彷彿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有哪裡不太對勁。

韓凌賦走到了白慕筱的牀榻前，揮了揮手，示意屋子裡服侍的下人退下。

碧痕和碧落有些遲疑，看了看白慕筱的眼，終於還是退下了，屋子裡只剩下了韓凌賦和白慕筱。

兩人彼此對視著，兩人目集之，連空氣似乎都要凝固了。

韓凌賦地握拳，眼中閃過一道利芒，狠狠地出聲質問道：“白慕筱，那孩子是怎麼回事？！”

孩子出生後，白慕筱當然是看過那孩子的，當下，心裡就約有了不妙的預，這種預在剛纔韓凌賦遣退下人時，變了確定。

韓凌賦看出來了！

白慕筱的脣抿了一條直線，如今奎瑯生死不明，以蕭奕弒殺暴的行事作風來看，恐怕奎瑯多半已經沒命了，原先想借著奎瑯之力來控制韓凌賦的計劃是不了……而和韓凌賦已經鬧翻，覆水難收，兩人是絕不可能和好了，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必要與他虛與委蛇。

白慕筱角一勾，淡定地冷笑道：“王爺既然看出來了，還有什麼可問的？！”

清冷的眸子毫不避諱地與韓凌賦直視，眸中既退卻，也無恐懼。

竟然是真的！韓凌賦的子彷彿瞬間被凍僵似的，他手頭並無證據，心裡其實也不太確定，只是想詐一詐白慕筱，沒想到這個賤人竟然還敢承認！

想起白慕筱勾結奎瑯暗中給自己下五和膏，想起奎瑯那一日和白慕筱孤男寡地待在自己的書房裡，想起奎瑯那日意味深長地恭喜自己白慕筱有孕之事，韓凌賦只覺得自己的臉上彷彿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個又一個掌！

奎瑯這南蠻子，竟然敢自己的人！

而白慕筱竟然敢雌伏於奎瑯下！

“啪——”

“賤人！”

一聲清脆的掌聲隨著一聲怒斥在屋子裡響起，白慕筱的小臉生生被韓凌賦一掌打歪，臉頰上的五指印目驚心。

白慕筱卻是笑了：“王爺，可別忘了你我如今是綁在一繩子上的螞蚱！”

韓凌賦更怒，再一次高擡右臂，恨恨地說道：“本王倒要看看，如果本王殺了你，奎瑯會不會爲你報仇！”

白慕筱還是氣定神閒，甚至還主把自己的另外半邊臉往韓凌賦那邊湊了湊，得意地笑道：“王爺，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日子你邊的人沒有過，爲什麼就沒有人懷上孕嗎？！”

看著韓凌賦的眸子中著一鄙夷，一輕蔑，一高高在上。

這個賤人這是什麼意思？！韓凌賦瞳孔一，想到了某種可能，頓時如遭雷擊，俊的臉龐上瞬間褪去了所有的。

見韓凌賦倍打擊的模樣，白慕筱心裡暢快不已，大笑出聲，肯定他心裡的猜測：“韓凌賦，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說著，蒼白的面上出了一悲憫，說出來的話卻如毒蛇一般冰冷毒，那是最惡毒的詛咒，“那個被你放棄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是你此生唯一的脈。韓凌賦，你這一生註定斷子絕孫，衆叛親離！”

白慕筱一字字、一句句如同一桶冰水澆得韓凌賦心涼。

韓凌賦的眸中泛著滲人的寒芒，恨恨地瞪著白慕筱，“你這個賤人，你究竟對本王做了什麼？”

說著，他好像發了瘋似的撲向了白慕筱，雙手掐住了白慕筱纖細的脖子，恨不得將碎萬斷，挫骨揚灰。

“賤人！”韓凌賦厲喝了一聲，“本王要殺了你和那個野種！”

白慕筱卻是毫不懼，甚至還一不地任由韓凌賦掐在自己的脖子上，語調輕卻犀利無比地說道：“王爺，您可要想清楚了？難道您不想要那個位子了嗎？您覺得皇上會把那至尊之位傳給一個沒有子嗣的皇子嗎？”

知韓凌賦如白慕筱，一下子就刺中了他的要害。

韓凌賦手中的作一頓，子僵直，可是腦子中卻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白慕筱說得不錯，若是他一直無子，若是讓父皇知道他此生不能再有子嗣，那麼，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位子與他越來越遠……

白慕筱角微勾，笑了，笑得得意，笑得。

“王爺，您的大業需要一個兒子，而現在那個孩子就是您的兒子，您的長子，您將來登上皇位的依仗。”白慕筱緩緩說著，每一句話都說到了韓凌賦心裡，“王爺可要考慮清楚了，真的要放棄那個位置嗎？沒了這個孩子，您又要去哪裡再弄個兒子來維持您的臉面呢？”

白慕筱最明白韓凌賦，以他的格，是絕對不會讓別的人知道他生不出孩子的！

他的臉面？他的臉面早就被踩在了腳底下！韓凌賦一霎不霎地盯著白慕筱，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偏偏白慕筱的話確是抓住了他的痛腳！

難道他真的要這樣忍氣吞聲？他實在是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現在，他大業未，急需一個兒子爲自己增加籌碼。

韓凌賦不得不下中的熊熊怒火，他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鐵青著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產房。

他的樣子顯得很果決，只是那搖晃的步履，讓他顯得很是失魂落魄。韓凌賦的腦海裡忍不住浮現起了那個被他放棄的孩子……這一刻，心彷彿被揪著一般的痛。

看著韓凌賦離開的背影，白慕筱冷冷一笑，之後，碧痕和碧落就走進了屋，後頭還跟著戰戰兢兢地抱著襁褓的孃。

“把孩子給我。”白慕筱道。

孃應了一聲，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襁褓給了白慕筱。

白慕筱看著襁中睡得安詳的小嬰兒，面無表，忍不住想起了另一個孩子……眸中閃過無數複雜的緒，然後漸漸地沉澱下來，目變得果決而冰冷。

要這個孩子非所願，卻是最有價值的一樣武！

那一日，擺來星輝院找，試圖說服自己暗中給韓凌賦下五和膏。別人不知道，可是白慕筱心裡最清楚韓凌賦此生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哪怕韓凌賦登上帝位，自己也不過是他後宮中的一個妃子，無法將權勢握在手中。

白慕筱仔細思量了一番，覺得與其爲奎瑯和百越手中的一枚棋子，還不如與對方合作。讓擺找來了奎瑯，提出來日韓凌賦登上皇位後，可以幫著百越監督韓凌賦，掌控大裕，可是奎瑯卻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話裡話外裡的意思是白慕筱還不夠格。

白慕筱不得不咬牙加大籌碼，提出讓奎瑯的孩子登上大裕的皇位……這個建議果然引起了奎瑯的興趣，兩人立刻“一拍即合”，便有了這個孩子。

沒想到這個孩子註定是命苦，還未出生，已經沒了父親……

不過，沒關係……

白慕筱目深幽地看著襁褓中的男嬰，表堅毅。

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也絕不回頭！

……

春節一天天地臨近，除了恭郡王府外，整個王都上下都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中。

臘月二十九，宮裡如往年一般舉行封寶封筆儀式，將皇帝的二十五寶璽和筆封存起來……皇帝總算是鬆了口氣，想著接下來要過一個好年，誰知道當日，平侯的摺子就由他的親信風塵僕僕地呈送到了宮中。

皇帝看到摺子後大驚失，心裡難免也猜測著這到底是何人擄走了奎瑯，是鎮南王父子，亦或是百越？

皇帝最擔憂的是前者，倘若真的是鎮南王父子擄走了奎瑯的話，是不是表示他們有了不臣之心？那麼，接下來他們會不會謀反？

南疆自有二十萬大軍，若是連百越都被鎮南王父子收歸旗下的話，那南疆的聲勢就更爲浩大，就算是他們膽敢在南邊自立爲王，自己恐怕也一時拿他們父子束手無策！

皇帝越想越心驚，幾乎是坐立難安了。

他不能放任鎮南王父子，要是讓他們穩住了百越，恐怕屆時就更難辦了！

“懷仁，筆……”

皇帝本想吩咐劉公公筆墨伺候，打算寫一道聖旨讓平侯便宜行事，可是話到邊，他纔想到今日已經封筆封印了，要等到七日後筆才能重見天日。

皇帝煩躁地皺了眉頭，七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真怕這麼等下去，南疆那邊會再生波瀾！

皇帝暫時揮退了來遞摺子的人，一個人心事重重地呆坐在書房裡好一會兒，直到劉公公問他是不是要擺駕鸞宮時，他才起。

今日是小除夕，他要去鸞宮和皇后及衆妃嬪一起用膳。

皇帝帶著劉公公擺駕鸞宮，可是走到半途，皇帝又臨時改了主意，往上書房去了。

上書房裡，約傳來年輕人清朗的誦書聲，皇帝微微勾脣，劉公公見龍悅，便在一旁笑道：“皇上，五皇子殿下真是勤勉，今日是小除夕，還在讀書。”

皇帝滿意地頷首道：“本就該如此！”

說著，他大步走上書房中，此刻裡面只有五皇子韓凌樊一人。

皇帝不由有些驚訝，道：“小五，怎麼只有你一人？”

韓凌樊恭敬地給皇帝行禮後，說道：“父皇，今天是小除夕，兒臣就讓阿昕、阿清他們先回家了。”

皇帝點了點頭，想著五皇子在小除夕還記得多讀書，想必是把自己的一番教誨聽在了心裡，覺有幾分欣，隨口道：“小五，你這兩天讀的是什麼書？”

韓凌樊眸一閃，恭聲回道：“回父皇，最近兒臣在讀《歸田錄》。”

《歸田錄》是幾百年前一位著名的文人晚年辭後所著，所記多爲朝庭舊事和士大夫的瑣事，基本上是其親經歷，可說是史料翔實可靠，值得後人借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