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無法無天的鎮南王府，皇帝臉鐵青，口就是一陣劇烈的起伏。

皇帝急忙喝了幾口安神茶，心神才安定了些許。

事發展到這個局面，爲皇帝，他必須儘快讓大裕的局勢緩和下來，所以纔想到了七月時韓凌賦在早朝上提出的那個主意——讓鎮南王府的嫡長和親西夜。

當時，初聞這個提議時，皇帝覺得這個主意略顯荒唐，沒太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再想來，倒是時機不錯，一旦鎮南王府的嫡長和親了西夜，那麼自己就可以立刻召回南疆軍，瓦解南疆軍與韓淮君的同盟，讓這個不爭氣的侄子好好看看，鎮南王府不過是如此德行！

誰想，和親一事還沒，韓淮君竟然叛逃了，不忠不孝不義，真是不配爲他韓家子弟，更枉費了自己對他的一番苦心！

想著，皇帝好不容易纔被半杯安神茶澆熄的心火就又燃燒了起來，了眉心。

“父皇……”韓凌樊如何看不出皇帝的神不對，眉宇微蹙，想要爲韓淮君求，可是皇帝本就不想再聽他說話。

“小五，你退下吧！”

皇帝的聲音淡淡的，著一疲倦，卻也不容置疑。

“是，父皇……”韓凌樊只得作揖退下，當他邁出書房的門檻時，約聽到皇帝略顯急切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來人！給朕宣恭郡王覲見！”

韓凌樊在書房外停頓了一瞬間，仰著天空中西斜的太，幽幽地嘆了口氣。

日暮西下，天道所趨。

這八個字浮現在他心中，讓韓凌樊的心越發沉重了。

離開書房後，韓凌樊沒有回自己的寢宮，而是急忙趕去了鸞宮。

去了自己被皇帝斥責的事不說，韓凌樊把西疆送來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摺子以及其中所陳述的軍一一告訴了皇后……

即便皇后這麼多年來經歷過不風風雨雨，此刻也難免震懾當場，雍容華貴的臉龐上面發白，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

怎麼會這樣呢？！

韓淮君是皇帝的親侄子，又有當年打退長狄的軍功在，很得皇帝的重。以他的份，不需要爭什麼，只要做到忠君這點，以後的前途就差不了。

這次韓淮君領兵去西疆，雖有幾分險，卻也同時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可想而知，一旦與西夜議和事了，韓淮君必會得爵位分封，甚至還能獨領一軍，將來一定可以爲韓凌樊的左膀右臂……

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韓淮君這麼大的人了，行事竟然這麼不穩重，他竟膽敢叛逃大裕！

皇后閉了閉眼，只覺得渾虛無力。

叛逃那可是重罪，哪怕他姓韓，也不可能全而退！

這可不是一樁可以“悔過”的罪狀！

從此以後，大裕再也沒有他韓淮君的容之地。

他的這輩子算是廢了，不止是他自己，還要牽連他的妻子，他的家人……

“阿君……他……他怎麼會那麼傻呢！”皇后面慘白地喃喃道，不知道是惋惜，還是怒其不爭。

韓凌樊握了握拳頭，緩緩道：“母后，兒臣總覺得這其中必有……”

他所知道的君堂哥頂天立地，是一個真正的戰將，他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誅殺西夜使臣，叛逃大裕呢！

皇后很快冷靜了不，沉聲道：“樊兒，事到如今，其中有沒有都已經不重要了……”不管過程爲何，結果就是韓淮君已經叛逃，毋庸置疑，其中的因果就再也說不清了……

哎，的樊兒總是把人往好想，這本是一個優點，但是對於皇子而言，這一點太危險了！

皇后長嘆一口氣，語鋒一轉，問道：“樊兒，你說你父皇剛剛傳召了你三皇兄？”

“是，母后。”韓凌樊點頭應了一聲。

“……”皇后的眸幽深，抿了抿脣。皇帝在這個時候傳召韓凌賦顯然是想詢問他的意見，這份另眼相看讓皇后不得不在意……沒想到連“任之”這樣的醜聞也沒能毀掉韓凌賦！

如同韓凌賦所猜測的一樣，“任之”的事確實是在皇后的安排下傳揚出去的。

皇后本想借著此事讓韓凌賦名聲有瑕，讓他擔上欺君之罪，讓皇帝覺得他爲了儲君之位，不惜不擇手段行那段醜事意圖混淆皇室脈！

如此醜事，皇帝是定然容不下的，卻沒想到韓凌賦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三言兩語竟然又說了皇帝，重新贏得了皇帝的信任，甚至還有過小五的勢頭……

想著，皇后的面更爲冷，拳頭在袖中握了起來。是不會這麼輕易就讓韓凌賦矇混過關的……這件事還沒完呢！

一旁的韓凌樊卻不知道皇后的心思，只以爲是在擔心韓淮君。他皺了皺眉，道：“母后，兒臣現在更擔心希表姐，希表姐還在王都，現在君堂哥叛逃，兒臣就怕父皇可能會因此牽怒希表姐……母后，我們是不是趕派人通知外祖父和外祖母一聲？”

對了！自己差點忘了他們家的希兒！皇后這纔想到了蔣逸希，定了定神後，揚聲道：“雪琴，筆墨伺候！”

跟著，皇后飛快地手書了一封函，由雪琴，吩咐其親自帶去給恩國公夫人。

“是，皇后娘娘。”雪琴匆匆地領命而去。

留下皇后母子倆一時相對無語，無論是皇后，還是五皇子，心裡都有種不祥的預。

沉默中，鸞宮中的空氣愈來愈凝重，著一種風雨來之勢……

半個多時辰後，恩國公匆匆地進宮去往書房求見皇帝，卻被皇帝拒之門外，年邁的恩國公長跪在書房外，不肯離去。

“皇上，國公爺還在外面跪著……”劉公公小心翼翼地進書房稟道，恩國公已經年逾花甲，長跪下去，這子恐怕吃不消啊。

書房裡此刻只有皇帝一人，韓凌賦早就離去了。

皇帝一臉沉，沒有說話，他腦海裡想的是剛纔韓凌賦的那一番勸：

“韓淮君犯下此等彌天大錯，兒臣也難辭其咎……若是兒臣還留在西疆，局面也不至於發展到這個地步……”

“這是韓淮君一人之錯，還請父皇莫要怪罪齊王府，兒臣相信齊王伯父對父皇對朝廷一向忠心耿耿。還有那蔣氏，所嫁非人也非所願，請父皇看在母后和恩國公府的份上……”

想著，皇帝的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冷哼了一聲。還是小三有心了，心裡還惦記著親戚分，卻不知這人心難測啊……

夫妻同心，韓淮君叛逃，蔣氏怎麼可能毫不知，知而不報，分明就是恩國公府教不嚴，也是難辭其咎！

皇帝的眉心糾結在一起，冷笑道：“他既然要跪，就讓他跪著！”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恩國公。

劉公公的子躬得更低，也不敢再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小侍進來稟道：“皇上，黃翰林來了。”

小侍說的黃翰林正是去年恩科殿試皇帝欽點的狀元郎黃和泰。黃和泰並非皇帝點的第一個狀元郎，卻是給皇帝印象最深刻的一位，他毋庸置疑的卓絕才學徹底平息了去年恩科舞弊的風波，讓皇帝的政績不至於留下一個巨大的污點，因此皇帝對他評價不錯，覺得此人不止是文曲星，還是吉星下凡。

去年殿試後，黃和泰就考進了翰林院，因爲年輕有爲，才學出衆，皇帝時常他來侍讀。

皇帝愣了一下，這纔想起今日是黃和泰三日一次來給他侍讀的日子。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給了一個“宣”字。

很快，小侍就引來一個二十幾歲相貌平平的青年男子，雖然是十二月的寒冬，但是他上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青綢袍，箭步如飛地走來。

與其他大臣那畢恭畢敬的樣子不同，這個年輕人上散發著一種狂放不羈的傲氣，帶著彷彿天下諸事都不值一提的灑。

誰又沒有年輕時鮮怒馬的時候！皇帝看著這個年輕的狀元郎，沉鬱的臉稍緩。

“參見皇上。”黃和泰給皇帝作揖行禮，如松柏般的姿態中有敬，卻無卑。

皇帝示意他免禮，又給他賜座。

黃和泰袍坐下，目不著痕跡地朝書案上凌的摺子看了一眼，不聲。

“皇上，今日臣繼續講《名臣傳》，朝曾諒。”黃和泰目不斜視地看著皇帝朗聲道，“上次說到宣宗駕親征，爲白狄蠻夷所俘，朝危在旦夕。消息傳到京城，曾諒一介文臣臨危命，親自率兵二十萬，對抗白狄二十五大軍，之後白狄大敗，釋放被俘虜的宣宗，然而新皇代宗已經繼位，一國自然無二主，歸國的宣宗就此變爲太上皇被在宮中。此後，曾諒輔助朝綱，整頓邊務，讓邊境得以太平十數年，直到宣宗復辟後，曾諒遭人陷害，最後含冤而亡……”

黃和泰清朗的聲音迴盪在書房中，偶爾在中間點評幾句，很是隨，但又偶爾有獨到的見解。

皇帝聽得神，心道：學史，是爲了以史爲鑑，有道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宣宗若非學太祖驅逐韃虜，駕親征與白狄作戰，又何至於爲白狄所俘虜，又怎麼會有後面代宗的事，又怎麼會被在宮中近十年！

所幸，最後還是撥反正！想著，皇帝半是慨半是唏噓地嘆了口氣。

“皇上何以嘆息？”黃和泰忽然出聲問道，“皇上近日可爲了西疆之事煩心？”

皇帝愣了一下，原本稍稍緩解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滿腹心事在此刻涌了上來。

雖然有不人在他面前說過這黃翰林狂妄，但是照他看，這個年輕人倒是頗有幾分名士風流，言行如一，是個真的。

不像有些人啊！

皇帝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許許多多，這黃翰林說話一向言之有，所提見解也往往甚得他心，與他說說倒也無妨。

“正是。黃卿，今日朕剛剛收到了威遠侯從西疆送來的摺子……”

皇帝不疾不徐地道來，他說話的同時，小侍在一旁給黃和泰添茶，倒水聲與皇帝的傾述聲雜在一起，等傳到屋外時，就差不多什麼也聽不到了。

兩個小侍靜靜地躬守在書房外，而恩國公還是一不地跪在那裡，蒼老的臉龐低垂不語……

太越發西斜了，通紅似的散發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當日，夕快要落山之際，皇帝的聖旨就由幾名天使浩浩地送至齊王府，怒斥齊王其不正，行事無端，教子無方，以致令韓氏一族皆蒙其恥，責令降親王爲郡王。

接著，皇帝又在聖旨中責韓淮君叛君背國，意圖挑起兩國戰火，其心可誅，革除其一切職，並逐其出韓氏宗祠，其妻蔣氏則沒爲奴……

聖旨一出，在齊王府掀起一片軒然大波，齊王妃更是氣惱得直接暈厥了過去，只希這是一場噩夢……

宮中的皇后很快也得了消息，立刻派李嬤嬤把此事告知了還跪在書房外的恩國公，恩國公微地在長隨的攙扶下站起來，踉蹌地離去了。

聖旨已下，他再跪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這件事不止震了齊王府和恩國公府，沒多久，事已經如同野草瘋長般傳揚開去，不論勳貴還是百姓，都知道了齊王府韓淮君叛走一事，朝堂上下、整個王都彷如遭到雷霆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