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朝霞滿天。
江瀲被一群人前呼后擁著經過朱雀大街。
他負責的事務繁雜,皇帝又時常給他派私活,因此特許他不用恪守每日早朝時間,但十天一次的大朝會必須到場。
自從得了這個特許,江瀲幾乎沒按時出席過早朝,總是在散朝之后直接去書房面圣。
皇帝給他的差事大多見不得,沒辦法在朝堂上討論,只能在書房單獨通。
朱雀大街一如既往的繁華喧鬧,江瀲坐在轎里,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定國公府的那位小姐。
一想到等會兒可能又要和那位小姐撞上,他不深深皺眉,心也跟著煩躁起來。
“春,人走快些。”他隔著轎簾吩咐。
“是,干爹。”春在外面應聲道,“干爹可是有急事要辦?”
“沒有。”江瀲道,跟著又加了一句,“定國公家的小姐若再來糾纏,你便給點瞧瞧!”
春:“……”
敢干爹讓快點走,是要躲那位小姐呀?
能止小兒夜啼的東廠督公,竟然害怕一個小姑娘,這事真是越來越邪門了。
“干爹,說起那位小姐,有一件關于的趣聞,您要不要聽聽?”
“不聽。”江瀲冷冷道。
他對孩子的事半點興趣都沒有,當笑話聽都覺得浪費時間。
“好的干爹。”春討了個沒趣,訕訕閉上。
過了一會兒,就聽江瀲漫不經心道:“左右現在無事可做,說來打發打發時間也可。”
春十分無語,想笑又不敢笑,便靠近轎子,將杜家小姐和平縣主打賭的事一五一十說與他聽。
江瀲靜靜聽著,眉頭越皺越。
那位小姐在宮里鬧了一出之后,皇上便特意知會他,要他查一查那位小姐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他都不用查,單憑小丫頭在宮里撞到他,口喚出的那一聲“江瀲”,便知不是個傻子。
如今又多了一項會背論語的證據,更加說明不僅不傻,還很聰明。
倒不是說會背論語就聰明,那丫頭的聰明是在于會隨時隨地裝傻。
裝傻裝得其實并不像,而自己顯然也沒打算裝得很像,純粹是在以耍賴的方式告訴你,我就裝傻了,你能把我怎麼樣,有本事你揭穿我呀,看看大家會信誰。
這樣做很冒險,但也很安全,因為裝傻的對象,是明知道在裝傻也抹不下臉和計較的人。
比如皇上,比如皇后,比如宋憫,比如自己,誰愿意自降價去和一個小孩子計較?
何況爹還是杜關山。
杜關山已經夠無賴了,沒想到他兒比他還無賴。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丫頭前面十二年確實又癡又啞,怎麼最近突然就好了呢?
難道真如外界傳聞,被長寧公主上了?
“長寧公主”這四個字在心尖上打了個轉,江瀲怔怔一刻,眼圈漸漸泛紅,蒙上一層水霧,那雙波瀲滟的眸子便如同清晨的江面掩映在繚繞霧氣中,渺渺茫茫,如夢似幻。
“干爹,您在聽嗎?”春在外面輕喚。
“不聽了,沒意思。”江瀲眨眨眼,水霧散去,“走到哪了?”
“過了朱雀大街了。”春道,“這回咱們沒遇到那位小姐。”
“……”江瀲默然一刻,莫名地又開始煩躁。
遇到也煩,遇不到也煩,那丫頭怎麼這麼煩人,是煩人轉世嗎?
煩死了!
……
杜若寧也很煩。
本來就很難接近江瀲,如今改道走正路,就更沒有機會面了。
面都見不著,試探個屁呀!
看來得想想別的辦法了。
“小姐,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茴香問道。
小姐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眼神木呆呆的,好像又犯病了,真讓人揪心。
杜若寧搖搖頭:“我沒事,就是起得太早,有點困了。”
“那小姐靠奴婢上瞇一會兒。”茴香坐過來,把肩膀給杜若寧靠著,語重心長道,“小姐正是長的時候,以后千萬不要起這麼早了,想學騎馬,可以趁旬假的時候再學。”
“旬假十天一次,一個月只有三次,這樣學太慢了。”杜若寧道,“我還想早點學會了和哥哥們一起騎馬上學呢!”
“不行不行,騎馬可不行。”藿香連忙勸阻,“眼看著天氣轉涼,騎馬多冷呀,就算是公子們,到了冬天也要坐車的,小姐可千萬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哈哈哈哈……”杜若寧靠在茴香肩上笑得花枝,“茴香,你瞧像不像胡嬤嬤。”
胡嬤嬤是杜若寧的教養嬤嬤,小到針尖大到磨盤,見什麼嘮叨什麼,怡然居的丫頭們暗地里都碎婆。
“像。”茴香連連點頭,“比胡嬤嬤還要嘮叨,人還沒老就老頑固了。”
藿香氣得腳過來踢,三人笑鬧一團。
今兒個上午上琴藝課,學生們全都移到西邊的琴房去上課。
杜若寧沒能去,被玉先生走了。
玉先生說效古先生要見,讓隨自己去西院一趟。
琴房就在西邊的院墻下,孩子們在這邊彈琴,一墻之隔的西院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男學生們正是調皮搗蛋又竇初開的年歲,一堆人在院墻下,邊聽琴邊七八舌地討論他們認識的孩子。
玉先生帶著杜若寧從小門過去,正好將他們逮個正著。
“你們在做什麼?”玉先生沉聲呵斥。
年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玉先生,頓時像老鼠見貓似的抱頭鼠竄。
有個年跑得慢,鞋子被人踩掉了一只,踉踉蹌蹌沖出兩步,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哈哈!”杜若寧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人認得,就是那個摔跤的薛初融。
他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每次見他他都在摔跤?
太好玩了。
薛初融聽到杜若寧的笑聲,登時又紅了臉,撿起鞋子連蹦帶跳地逃離現場。
可惜這次他沒能逃掉,又被玉先生了回來。
玉先生讓他去書房把方才所有聽的學生名字都寫出來。
薛初融不敢反抗,垂頭喪氣地跟在玉先生和杜若寧后面。
逃跑的年們從各個角落探出頭,唉聲嘆氣:“完了完了,薛初融那個呆子,肯定會一個不拉把咱們全都招出來的。”
杜若寧走了幾步,回頭去看薛初融,見他苦著一張臉,可憐的,便從袖袋里掏出一顆梅子糖,悄悄遞到他面前。
薛初融一愣,很快又紅了臉。
好在他沒有傻到出聲拒絕,而是紅著臉出手,讓杜若寧把糖倒在他手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被杜若寧轉移了注意力,他的緒看起來好了很多,眉宇間甚至有了一極力克制的笑模樣。
玉先生把杜若寧領到效古先生的書房,自己便帶著薛初融離開了。
杜若寧進去向效古先生行了禮,恭敬問道:“不知先生學生來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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