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夜容聞訊趕到時,晨熹微。消息傳遍朱雀府,人心惶惶,上下一片。
到了正院門外,空氣卻似凝滯,院秩序井然,仆從來往無聲,人人各司其職,氣氛安定得近似詭異。
院外穿堂中聚了一群人。看著打扮,都是城中各醫館藥堂的郎中,只是夜半被人敲門驚醒,未及穿戴齊整便被“請”侯府,是以個個衫隨意,人人臉上都有幾分驚惶不安之。
“四夫人。”齊巖又領著幾人進來,見到行了一禮,著滿頭熱汗道,“侯爺下令除了大夫不許人進去,要委屈您在門外等了。”
華夜容點頭:“你去忙,我不要。”
齊巖本腳步不敢停,馬上又出去找人。
華夜容站在穿堂的臺階上,目穿過院門遙遙得見莫斐的臥房,只見那兩扇朱漆大門鎖,里面不知是什麼景。
春寒料峭,有侍為披上風,“夫人,既然進不去,不如回去等消息吧?”
搖了搖頭。心如麻,即便進不去,能在最近的地方守著似乎也比干坐在自己房中等要容易熬些。
天漸亮,有人從院快步而出,卻是白如海,匆匆向穿堂而來。
在堂中的十幾個大夫圍在一已商量許久,這時便有個老者拿起桌上剛剛擬好的一張紙,雙手遞上道:“貴管家,這是我等共同商量后擬定的藥材名錄,每一種都有解毒的奇效,如果府中需要,隨時可以從我等藥堂取用。只是不知哪一種對西域冰蟾之毒有效。”
“多謝各位。”白如海向眾人拱手,“還要委屈各位多留片刻。同,趕快送進去!”
眾人眼前一花,白如海手中已空,那侍衛的影如清風般倏地飄然院,進了屋門。
“四夫人。”白如海跟在后面快步返回,卻在門口停住。
華夜容忙道:“海叔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白如海眼底青黑, 一夜未眠顯得十分疲憊。他躬向子行禮,嘆聲道:“其實也沒什麼可忙的了。高太醫來得及時,京城所有的解毒藥材都已齊備,宮里的快馬已經連夜出城去神藥谷——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侯爺安排的已是萬全之策。”
華夜容點了點頭,問道:“大公子怎麼樣?醒了沒有?”
白如海闔了闔眼,似乎想把什麼東西強下去,開口時仍帶了哽咽。
“一直昏迷……高太醫還在施針。”
華夜容倒吸一口冷氣。
“真的是毒侵肺腑?那余毒這麼厲害?又怎會突然復發?”
數年前冰川上的舊事,府里知道的人不多。白如海夫婦也是多番追問,當年隨行的高瑜才吞吞吐吐將實一點點說出來。華夜容追查當年有關安玉與兩人的糾葛,問到此事時,悅娘也就如實相告。
“詳老仆也不知。”白如海深吸一口氣,“就連青楓也被瞞在鼓里。高太醫說,余毒復發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大公子應該上有覺,卻不知為什麼多次問脈沒提一個字。”
大概是有心瞞吧。
華夜容心中暗嘆一聲。
蘇錦言的子相了近一年,多有些了解。當年他代替莫斐喝下毒酒,獨自一人在鬼門關幾番掙扎,以致落下久治不愈的病,這些種種他對莫斐都只字不提。現如今的形,大概也與之前一樣。
莫斐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這個看似平和的男子,骨子里的驕傲,與那朱雀侯莫斐并不遑多讓。
“當年的事,侯爺……可知道了?”華夜容猶豫著,還是把這話問出口。
“事到如今,哪里還瞞得住,高太醫一五一十都說了。卻原來,侯爺早就知道了。還沒聽完就責問高太醫,為大公子診病多年,余毒復發怎會竟看不出。”
華夜容驚道:“侯爺他……竟早已知道當年的事?!”
白如海緩慢而沉重的點一點頭。
他自然明白四夫人難以置信的驚訝,自己方才不也是震驚到無以復加。
“侯爺不僅對當年的事了如指掌,對安玉郡主如今的下落也一清二楚。
“什麼?!”華夜容震得呆住。
他知道一切?
居然早已知道一切!
既然知道一切,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對蘇錦言的態度卻始終如一?
厭惡,痛恨,刻意的忽略與冷落。
華夜容承認自己有私心。得寵一年,不知有多機會可以在莫斐心好時為蘇錦言言幾句。其實本不用巧言修飾,只要把蘇錦言付出的十分之一實相告,華夜容想,也許莫斐就不會對他那樣刻薄。
但沒有那麼做。即便蘇錦言對是那麼好。用心栽培,照拂有加,他給了想要的一切,可是,仍對他所遭的一切保持緘默。
不知為什麼,怕。
怕有一天,莫斐了解了一切,明白了一切,會后悔。后悔娶了,后悔夜夜笙歌,后悔沒有對他好。
那樣不計后果的付出,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任誰都會心的吧?即使打不了那男子的心,但至,不會再恨了。
真的怕,怕他知道他的恨其實毫無理由。因為那男子并沒有害死他心的人,他的欺瞞全都是為了他,和他的侯府,以及他的前程未來。
那樣刻骨的仇恨之后,將會是什麼呢?
華夜容不敢去想。
只是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原來所有的一切,莫斐早已了然于。
所以,他仍是恨他的。這麼多年來,從未原諒。
華夜容抬眼,又一次向院中那兩扇閉的朱門。
以為自己已足夠了解那個男子,卻原來,本一無所知。
閉的門后,那個男子有著什麼樣的表,他的臥房中從不允許任何人隨意踏足更無人能夠久留,可現在,那屋里躺著他這一生中恨得最深也報復得最狠的那個人。
淚水,毫無征兆的落了面頰。
忽然覺得明白了什麼,卻又并不十分清楚。唯有一悲傷自心底深涌出,不可抑制的沖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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