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 寧寧并不知曉此時此刻破局的方法。
與裴寂勢單力薄,周圍全是層層包圍的魔修,更何況……
寧寧咬牙穩住氣息, 仍保持著與天邊巨劍對峙的姿勢,回頭看他一眼。
裴寂如今的狀態, 很不對勁。
比起上回在煉妖塔里被心魔所困,此時的他顯然更加暴躁易怒, 周的殺氣再明顯不過, 雙眼紅得仿佛要滴。
哪怕與四目相對,那雙猩紅的眼瞳也沒做出任何反應,像是在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眼神里除了執拗的癲狂, 不含任何緒。
這讓想起發狂的野。
正當這個念頭浮上腦海的瞬間, 仿佛是為了回應的想法,裴寂忽然抬頭,形一。
他的正源源不斷向外散發著魔氣。
而魔氣翻涌,竟一腦向前襲來——
盡數朝著所在的方向!
“我說過, 你無法逃離必死的命運,不是麼?”
腦海里的聲音語氣沉沉, 似是用了有些惋惜的口吻再度開口:“誰都破不開的。”
“那小子魔已深,恐怕被殺氣占據了全部意識。”
青衡喃喃道:“那孩是應付我們,就已經有夠吃力。這一擊……定然擋不下來。”
他凝神著兩人所在的方向, 眼看狂涌的魔氣吞噬劍, 凝作吞天之勢,在千鈞一發時,忽然皺了眉。
系統的聲音亦是一頓。
——劍氣毫無征兆地陡然暴漲,有如海狂嘯、銀浪排空, 一道執劍的人影出現在寧寧旁,抬手挽了個劍花,空出的左手將順勢向后一護。
來勢洶洶的魔氣,竟被他這一擊得節節后退。
“好險好險。”
清越嗓音噙了淡淡的笑,寧寧尚未平劇烈心跳,便聽得一道無比悉的聲線:“為師還是得有點作用才好,你說是吧?”
寧寧呼吸一滯,恍然抬頭:“師尊!”
天羨子的笑里頗有幾分無可奈何,抬眸一眼裴寂,低聲道:“這孩子恐怕是被魔氣蒙了心智,見人便殺。若不盡快加以阻止,等魔氣侵占他的整,一切就都無可挽回了。”
“那是玄虛劍派天羨子。”
魔修中有人咬牙切齒:“他怎會忽然找上來!”
“不止師叔,還有我們!”
又是一道嗓音傳來,賀知洲渾染的影出現在月與影的界,擺了個剪刀手的姿勢:“最終大決戰,怎麼得了我啊!”
他說著拿胳膊了旁的龍族年,小聲催促:“你快說點什麼啊林師弟!”
林潯支支吾吾,哪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大聲講話,像瀕死的魚一張一合,最終也不過裝兇般正道了句:“不許傷害我師姐!”
天羨子老眼一瞪:“那他們就能隨意傷害我了是嗎?”
逆徒啊!
候在大漠里的魔修哪會留給他們打炮的時間,頃刻之間盡數出。
霍嶠心知不妙,勉強穩住氣息:“全力攻向裴寂,他既已魔,只需殺了他獻祭大陣,就能破開兩儀微塵。”
在那之后……只要請出那三尊剛蘇醒不久的大佛,必然能解決這幫劍修。
“他們殺裴寂。”
站立在賀知洲側的溫鶴眠亦是沉聲:“必須護他周全。”
四下黑影驟起,魔修數量眾多,且個個是修為不低的高手,僅憑林潯與賀知洲難以招架,漸漸顯出吃力的疲態。
幾名魔修看準時機,奇襲而上,眼看即將傷到二人要害,卻猝不及防瞥見一束刀。
還有一道鐵拳。
巨力頃刻而至,將他們退數丈之遠,定睛看去,竟是一幫不知從哪兒來的沙匪,和一個形瘦弱的小姑娘。
“老子一生最為不平之事,便是生得晚了幾年,沒能在仙魔大戰中出一份力。”
錢三哈哈大笑:“今夜得到機會,終于能圓了這場夢!”
砍刀在手天下他有,管他妖魔邪祟,皆以一刀屠之。
這,就是他們大漠!
“寧寧!”
天羨子顧不得其他,擊散天邊幾把巨劍后,專心對付裴寂。
裴寂已然沒了清明的意識,魔氣渾然發之時,連他都有些難以招架,只得以劍縛神,暫時制約年的行。
寧寧聞聲扭頭,聽見他大聲喊:“催你的神識,去裴寂的識海深找他——切記萬事小心,倘若你在識海中被他所殺,就再也回不來了!”
一旦無法歸來,和裴寂便都只有死路一條。
就像系統曾在耳邊冷嘲熱諷的那樣,無論做出過多大的犧牲與努力,最終還是不得不敗在因果回的命數之下。
滿盤皆輸。
=====
寧寧不是頭一回進裴寂識海。
上次眼前所見盡是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此番卻截然不同,彌散在整個空間里的,是散不開的紅濃霧。
四下空曠,沒有任何明亮的源,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宛如地獄一般的景象,獨自行走在其中時,難以抑制地惹人發慌。
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裴寂。
識海中霧陣陣,唯有他旁凝聚著魔氣,氤氳的純黑格外抓人眼球。
他似乎在發呆,拔的脊背豎得筆直,許是察覺到旁人的氣息,神郁郁地扭頭。
仍然是野一樣郁且滿含殺氣的目。
不過轉瞬須臾,圍繞在他旁的魔氣便凝濃郁實,好似瘋長的千百藤蔓,徑直向寧寧襲來。
他的作很快,完全不留給獵反應時間。寧寧沒料到對方的殺意竟會如此之強,來不及避開,被幾縷魔氣縛住手腕。
裴寂冷眼看著,一步步靠近。
已經許久沒見過裴寂出這樣的眼神。
烏黑瞳仁里一片死寂,像是生機全無、死遍地的寒冷雪原,朔風裹挾著揮之不去的氣,長夜將至,看不見分毫希冀。
這是由裴寂掌控的識海,寧寧掙不來手上魔氣,只能嘗試開口:“裴寂,我——”
然而對方并不留給解釋的機會。
裴寂聲線冷冽得可怕,滿目盡是毫不掩飾的嫌惡:“冒牌貨。”
話音剛落,魔氣便再度凝結而上,自的腳踝迅速往上,逐漸綁縛全,力道驟然加。
寧寧疼得悶哼一聲,用力咬了牙。
眼前年的眼底多了幾分煩躁與不耐煩,魔息如水將吞沒,每一縷都向聚攏,攀爬游弋之間,已然來到脖頸。
孩纖細的脖子脆弱不堪,他卻毫不在意地出手,指腹冰涼,一點點籠上蒼白的皮。
旋即慢慢用力。
只有在目睹死亡的時候,裴寂幽暗的眼底才終于浮起一饒有興致的亮。
他看著漸漸擰起的眉,如同著一只垂死掙扎的小蟲,面上仍是沒有太多神,唯有指尖不斷用力下。
魔氣將的絕大部分吞沒,筋骨皆是劇痛。
寧寧沒辦法呼吸,也沒辦法反抗。
“他是個瘋子。”
腦海里的系統如此告訴,用了看戲般的語氣:“真可怕,我回那麼多次,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若非天羨子突然出現,不止你,恐怕連那幫魔族都會死在他手中。”
寧寧并不理會,竭力凝聚逐漸渙散的意識,將全力道暗暗匯集。
裴寂面無表,手掌能到側頸劇烈跳的脈搏。他心覺有趣,朝那地方稍一用力,引得跟前的孩眼尾泛紅。
是如此脆弱易碎,皮只有薄薄一層,能有千萬種方式將其破開。
就像在那座沙丘之下,刀尖不過輕輕一晃,就有無比刺目的跡濺出來。
那幅場景歷歷在目,裴寂眸更黯。
“……你騙我。”
他的眼中是濃濃戾氣,語氣里卻攜了被制的抖與委屈:“你說喜歡我……要對我好。”
這是對他心里真正“寧寧”說的話。
五指本更加用力,魔氣四合之際,忽然有什麼東西,輕輕了他垂落的左臂。
——居然掙了魔氣束縛,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截右手。
他頗為不耐,冷眼垂了頭。
卻在視線下墜的瞬間呆住。
孩的手蒼白得毫無,手背痕,沾染了薄薄風沙。
而在手中,赫然握著個小小的玩。
……那是一只用草木編的兔子。
他曾在浮屠塔里,送給寧寧的兔子。
脖頸之上,修長的五指陡然頓住。
那時他孤僻寡言,不懂得如何與他人相,渾上下也沒有任何值錢的禮,即便想要討寧寧歡喜,也只能無比笨拙地,將自己編的小玩意送給。
明明是這樣毫無價值、不值一提的東西。
卻認認真真將它們好好留了下來。
除了,還有誰會將它們留下來。
心臟用力跳了一下,傳來生生絞痛。
張牙舞爪的魔氣陡然滯住,如同冬日被寒風侵襲的樹枝,慌垂下枝頭。
裴寂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眼瞳原本是沒有盡頭的漆黑。
不過轉瞬,眼眶突然染了層薄紅,好似桃花在水中悄然暈開,將水波也映作淺。羽樣的長睫一晃,便是水面微漾,自眸底出桃花漣漪。
他近乎于慌無措,卻又帶了狂喜地,用破碎且低啞的嗓音問:“寧——寧?”
在脖頸上的右手僵又不知所措。
裴寂心如麻,呆呆與四目相對。
“你聽我說。”
他手上的力道終于減退些許,寧寧輕咳幾聲,努力吸一口氣:“你見到的景象,不過是魔修為引你魔,特意布下的局——我就在這里,沒有死掉。”
說著手指又是一,趁魔氣退散的間隙抬起右手,指尖幾乎到他干的瓣。
在那只手里,著顆圓潤的果糖。
“當初在迦蘭,我看你最喜歡這種糖,便又在集市里買了許多。”
的心臟咚咚直跳,目始終凝視在年被水汽籠罩的眼眸。
寧寧眨眨眼睛,聲音帶了些許喑啞,將糖一點點塞進他口中:“還記得它的味道嗎?”
是甜的。
水果清甜混雜著茉莉花香,彌散在他齒之間,裴寂怔怔看著,眼眶殷紅漸濃。
像是馬上就會落下眼淚,人看了難。
“別難過。”
寧寧抬手上他后腦勺,將其輕輕向下,自己則抬頭踮起腳尖:“我就在這兒呢。”
這是個融了腥氣的吻。
瓣相的剎那,魔像是害般轟然四散,裴寂眼底猩紅褪去,映出綿綿水。
糖在余溫下漸漸融化,隨纏的水汽悠然開。
脊背與心尖皆是戰栗。
這是寧寧。
寧寧在親吻他。
這個念頭在口一晃而過,他仿佛墜永無止境的水潭,一點點下墜,一點點沉溺,意迷,心甘愿溺斃其中。
“……寧寧。”
沾滿污的手自脖頸緩緩向下,過縷縷的黑發,擁上孩的后腰。
他作稚拙,用無比近地著的存在,手掌所經之溫溫熱熱,有時被得發,會不控制地輕輕一。
裴寂漸漸掌控所有主權。
齒相的地方得像棉花,他不滿于如此淺嘗輒止的,完全憑借本能,笨拙地向探去,品嘗到四溢的清甜,也有彌漫的鐵銹氣息。
寧寧呼吸一,耳通紅。
舌尖相的覺尤為奇妙,綿得不可思議,攜了令人戰栗的熱氣,每一次都心弦。
明明是的、滾燙的,卻引來道道麻麻的電流,在神經末梢接連炸開。
好甜。
他分不清那究竟是糖果的味道,還是那時常彌漫在側、曾在他夢里出現過的香氣。
這個吻逐漸加深,輕緩且小心翼翼,仿佛懷里的孩了稍縱即逝的水中泡影,稍稍一便會碎落滿地。
旋即薄下移,輕輕劃過的每一,裴寂一次次地喃喃喚:“寧寧。”
有殘存的魔氣貪的氣息,恍若騰涌云煙,悄悄纏上腳踝與手腕,帶來不甚清晰的。
連他的魔氣都如此貪婪地求于。
年熾熱的吐息氤氳在耳邊,寧寧到他的微。
有滾燙墜落在頸窩,一滴又一滴,伴隨著裴寂越發沉重的呼吸,在皮上暈開。
“……對不起,很疼對不對?”
他的聲音很悶,好似走投無路的困,發出最為卑怯的乞求:“你打我罵我,砍掉那只手,怎樣報復都好……別丟下我。”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言語。
寧寧聽得心口一揪,他的頭:“不會的,我最最喜歡你了。”
“你不要……”
裴寂緩聲頓住,細細親吻被他右手扼出的紅痕:“你不要騙我。”
這句話,卻無法毫不猶豫地應答。
寧寧想起由背負著的,必死的命運。
沉默半晌,終究只是輕聲告訴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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