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們退場后,整個餐廳便是兩個姓氏的對峙。
歐北等了這一天很久, 他的劍揣里心里打磨了很久, 直到今天才出一點劍來。
他坦然地看著老人, 道, “爸,你也說兒子們都長大了。樹大分岔, 人大家, 這是自然現象。”
怒火在邱永晉翻騰, 從直上大腦,可一瞬間就冷靜下來了。這狗崽子,他是故意的。他神平和, 但眼睛里約有一點挑釁,仿佛是在說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你也知道我在做什麼, 可周圍的人不知道啊。他心有點惶恐, 環視周圍滿臉疑的和自己最親的三個人,慢慢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慢慢坐下, 廳里兩個隨他姓的兒子被他一手養大, 雖然還算聰明妥當, 但論狡詐卻比不上那個外姓子。他不是不憾的, 這麼些年來, 不管是出于故意也好還是無意也好,他沒刻意管教過歐北,甚至可以說是放縱了。他就想著一個叛逆期的年人, 出去混吧,去闖禍吧,需要大人屁吧。他等著,一直等了很多年,就想著某天能接到一個電話求他說“爸,救我。”然后他可以端起長輩的架子說,“救你可以啊,咱們來談談改囑的事。”
可這臭小子,十年前追著蘇惠出國那一次,差點死在外面都咬了牙不松口。若不是蘇惠還有良心,若不是他派了保鏢悄悄跟在后面,他手上掌控四海最大的籌碼,就要隨著他的命丟了而丟了。
自那個時候起,他約有點畏懼這個兒子了。
他想要一個出的接班人,可那人必須不是姓歐的。
接下來這十年,他皆施,要麼想令他改姓,要麼想讓他改囑。他不是不知道邱明俊和他之間的齷齪,可他就是存了心不管,看著他被于紅蓮收拾,看著他想靠結婚翻,看著他到底能堅持多久才求到自己面前來。他好整以暇地等著,想要在最近幾年把份的事徹底解決掉,沒想到他不知又用什麼方法,小小地翻了一點。翻還不夠,居然大大咧咧把人帶家里來,說已經結婚了。
他到底憑什麼自信,自己會縱容他?
“我快三十,結婚也是正常的事,沒必要搞得這麼張。”
“那你把合同簽了。”
“我姓了三十年歐,今后不打算改。至于我的孩子會怎麼姓,是我和伍葦該考慮的事,和你無關——”
“四海只能姓邱——”
談話到這里,進行不下去了。
歐北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不強求,道,“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各自保留吧。”
邱永晉則是變了臉,惡狠狠地看著他。他已經老了,逐漸在壞掉,和年輕人爭時間,他永遠只會是輸家。現在,這個警戒了十多年的兒子終于亮出了野心和爪牙,明擺著告訴他在等他死,他如何能忍?
他無力地揮揮手,道,“你走吧!”
盡然是絕且不想再談下去的意思。
歐北站起來,沖他點點頭,道,“爸,你以前說過好男兒志在四方,躺在祖輩的庇蔭下一輩子都做不了大事。這個話我一直都記著呢,沒一天忘記,所以,我不急——”
邱永晉厭惡地看著他,就一個字,“滾——”
他笑一笑,轉,眼角余瞥見了那種除之而后快,他的心沉了沉。
邱永晉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在面對歐家人的時候,他從來就沒功過。六十多年的辛勞和痛苦,全部都沖著那個和自己背向而行的年輕男人去了。
邱明松和邱明方擔憂地看著他,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全發冷呼吸困難是怕要不好了,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喃喃道,“去找錢銘,找錢銘來——”
邱明松心微微一,晦地和于紅蓮對視一眼,安道,“爸,你別急,我們明天就去找。”
“不要明天,必須馬上——”他手抓著口,臉越憋越青,顯然又要發病了。
他心微涼,始終不承認自己老了病了管不了事了,可現實告訴他,逞強沒有用。老天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要把那狼崽子給理掉。這麼想著,整個人便陷了昏睡中,約有聽見于紅蓮尖的聲音。他想他的選擇絕對沒錯,這個世界上能對得起自己的,就只有這個全心全意依靠自己的人了。
伍葦和向晚聽見那一聲尖,對看一眼,什麼都沒說撒便往回跑。
歐北站在餐廳門口,遠遠地看著里面慌著報急救的邱明松和正在進行搶救的邱明方,沒有要走過去的意思。向晚沖過他的時候看他一眼,略帶一點抱怨道,“歐,氣死他你就高興了?”
他扯了車角,道,“我不順從他就是要氣死他?你們可真是不講道理——”
向晚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愿回答,飛奔著過去幫忙急救了。
伍葦看他整個人落寞的樣子,手拉著他的手,這才發現他的在微微抖,手心冰涼。
“走吧,我們先回家。”這里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邱明松急匆匆走出來,高聲道,“歐,你等一下——”
兩人不明白事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面可言,疑地看著他。
他頓了一下,道,“等下你和我們一起起醫院。”
“老頭子不會愿意看到我了。”歐北心知肚明,他要找錢銘,肯定是為了改囑的事。這麼些年來,父子兩人明里暗里斗氣,但都沒真過錢銘,現在是互相絕了。他瞇著眼睛看邱明松,不知他接下來該如何選擇。
邱明松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手中的手機響起來,看樣子是重要人來電,所以他接了電話。
他沉著臉聽對方的聲音,居然非常不自然地搐了一下,眼睛里居然有一點無措。之后,他暴怒,但強行制住了發出來,只額頭的筋以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來,好像在他的發了一場核一樣。
他著嗓子,但聲音還是有點尖銳,“你馬上過來,給我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見,這事兒影響不小。
歐北淺淺地笑了一聲,低頭對伍葦道,“我們可以回家了。”
伍葦不是很明白,但果然,邱明松掛了電話道,“這樣,等爸醒了后我再通知你,如果他想見——”
不等他說完,歐北拉了伍葦就走。
兩人走出邱家的鐵花大門,坐上衛東的車,消失在暗夜里。長路上,一車向外疾馳,一車卻飛奔著過來,里面是幾乎陷了暴躁狀態的周煒先。
歐北偏頭看看錯而過的車影,抓著伍葦的手,淡淡道,“從現在開始,才是他們真正麻煩的時候。”
周煒先當然是在暴躁的狀態里。
下午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隨之而來的就是無妄之災。當時他明明親眼看著前蓋被撞變形的車撞上廂式大貨車運走了,他那個二流子的街娃表弟也發了將車丟窮山里的照片,為現在居然又重新裝配出現在世面上了?他暗暗惱火,真是小看了這些窮人掙錢的辦法,居然轉頭給他來這一手。
來之前他就怒火朝天地電話過去問了,結果那邊比他還有道理,說那麼好的車不要了可惜。他本來已經開出省要下高速進山了,結果接到一個哥們的電話,聊天的時候說起來有門好生意可以掙錢,就是翻新車,干一票抵得過他開一年的大貨車。兩人說得高興,干脆就調頭把車弄回去了——
聽到這里周煒先就知道這事懸了,世界上哪里有那麼多的巧合,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而已。這個人有很大概率是歐北,不做二選。
周煒先心里嘆了一聲,好能忍的家伙,居然布了這麼長的線釣了這麼久的魚。如果沒想錯的話,上次那個用來換的記錄儀本就是障眼法,真正的后招在這里。
不不不,這些招數不是后招,而是圍堵邱明松的方法。歐北應該還有沒祭出來的寶劍,不然是無法將于紅蓮母子四人一網打盡的。他前前后后仔細想,把最近這段時間自己過手的所有和歐北的事都細細的捋了一遍,最后他想到了錢銘。當日他給錢銘打電話探聽關于囑的事的時候,錢銘沒有像以前那樣閉口不言,反而給他知道邱永晉比價屬意歐北。他毫不猶豫地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邱明松,如果——
他活生生打了個寒戰,覺邱明松必輸了。也許,當伍葦出現在歐北邊的時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結果。
周煒先很憾,在幫忙理邱明俊車禍的時候,他留了點兒后手,就是為了避免以后被拿。也存了點小心思,想憑借這玩意在關鍵時候撈上一把,結果被歐北搶了先,他的東西就不太管用了。
可笑邱明松自詡聰明人,被家庭和那個弟弟綁死了看不清楚。
不,他應該是想到了,但是已經被到了墻角,再沒有其它的應對方法。
抵達邱家,兜頭就是邱明松的責問,“那個車,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煒先道,“被人翻出來做翻新車賣了出去,那買家是個土老板,正在這車店的人扯皮。我已經讓人去找他——”
“有什麼用?”邱明松煩躁頭頂,在客廳里轉了兩個圈,聽見外面疾馳而來的救護車警報聲,起一個茶杯砸向他,森森道,“馬上去理好。這事要弄不好,連你自己都得栽進去。”
碎開的瓷片仿佛打在周煒先臉上的耳,他只覺得十分沒有面子,心里有些怨氣,生生將自己關于歐北弄這事的猜測了下去。他心里冷笑著,車禍肇事前后的理雖然是他在執行,但從未直接出面過,怎麼也算不到他頭上。
不過,他表面上還是答應了幾聲,心里卻在給自己盤算后路了。
次日,歐北起了個大早,打開平板開始看本地新聞。
伍葦跟著起床,熱了一點牛和面包,自己又涼拌了一個小菜,湊合著吃了。
兩人吃得正香甜的時候,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安寧。
他丟開面包,慢吞吞扯了一張巾紙把手仔仔細細干凈了才拿起手機,看了一下對道,“是錢叔叔的電話。”
點點頭,看著他接了。
電話接通,那邊的人說話聲音很沉穩,道,“你小子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和邱先生鬧起來了?他昨兒半夜把我起來,死活讓我今天就來海城,說要談重要的事。”
“就那樣。”歐北也不瞞,“他二三十年的心結,想在我上把上門婿的面子找回來。自己看不開,自己氣自己,和我有什麼相關?錢叔,按照那天我們講的去辦就可以了,你知道我其實并不是太在意那些份,有沒有都無所謂的。”
伍葦耳朵豎得高高的,又聽他們說了一些廢話才掛電話,道,“錢叔叔怎麼回事?”
“老頭子半夜醒了,心煩氣躁怎麼都不安生,連夜找他。錢叔叔有晚上關機的習慣,所以他驚了好多人,最后好像還請了一個比較頭面的人,親自去錢叔家里敲門的——”
這就有點過分了。
“說是要重新立囑。”
歐北說完,認真吃飯。
伍葦看他表,一點都沒有慌的意思在,道,“你不怕?”
“沒什麼可怕的,咱們只要抓著關鍵要點弄下去就行了。”
說到這里,兩人都想起昨兒那個車的事來,忙電話問了王文遠。那邊回的消息說是讓看新聞,那土老帽居然花錢把這事搞大了,直接上了新聞。
新聞是一家視頻網站以八卦的口吻拍攝的,大意是說昨天接到線索,提供了資料信息,在海城的一個高檔車4S店里發生了極其鬧劇的事。一個土老板為了拉風,在店里定了一臺超跑,要求所有配置最高,不差錢,就是要能趕提車。店里收了定錢,滿口承諾一定會將他的車提早弄回來。等了沒一個月,土老板果然如約拿到了想要的車,非常激地呼朋喚友來試駕。
可這麼一試,就發現有點問題,車壞得特別快。土老板沒啥見識,以為是豪車貴,就吭哧吭哧跑去修,這麼一修就發現問題了,原來這車居然有過維修記錄。
新車怎麼會有維修記錄,除非是翻新車。
土老板雖然土但是人不傻啊,能掙到這麼多錢也是有本事的人,馬上召集了自家的兄弟伙們帶著橫幅來店里維權。這麼一維,就維出來個本地極熱話題來,那老板一張黑臉在視頻里說,“沒錢別玩車啊,玩車別怕花錢啊,這麼搞什麼意思?你,對,我就說電視機前那個賣車的前車主,你有種給老子等著,看我不把你給抓出來,塞你一臉狗屎——”
伍葦看完視頻,怔了好一會,道,“歐,這個車的事,就給我來解決吧。”
歐北微微點頭,什麼也沒說,但看著的眼睛卻在笑。
他們是夫妻,是戰友,是不可分的一個整,但也是互相支持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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