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婆子心里聽的激，面上卻一點兒沒顯。

　這時候屋里已經熄了燈。

　在黑暗中，對秀花和白玉蘭遲疑道：

　“咱沒見過稻田里養鴨子，聽都沒聽說過。我那兒子又種地稀松，他八年不種一回地，和做學問可不同，他能看懂這里面的事兒嗎？再說老莊稼把式都不敢試手，一旦要是對秧苗不好，咱能？”

　白玉蘭一翻，打算睡覺。

　行不行的，是你兒子給出的主意。

　你兒子非說書上寫的能行，旁的地方也有那麼養魚養鱉養鴨子的。

　要依照心里想法，其實也不敢輕易嘗試。

　那莊稼地，可不能鬧著玩。

　但勸白玉蘭的有三點，才讓老娘對羅母說出來，沒怕將來養不好落埋怨。

　一是，小婿說的對，一旦要是將鴨子趕到稻田里發現不行。

　不行就不行唄，依著小麥的能耐，大不了就正常養。虧不了本錢。

　本來年后，天稍稍暖了，家里也預備要蓋完房子就大規模養豬、養、養大鵝，當然了，還有老牛。現在多出個鴨子沒差啥。

　事實上，滿山還提議過，想讓小妹抓蛇養蛇賣蛇膽。說那玩意兒掙錢，他可以配合著進山。

　當初那話說出來時，將大伙嚇一跳。

　小婿急忙攔住道：“二姐夫，你可別的，我媳婦肚里有娃娃，還是保守點兒吧。”

　白玉蘭不知道的是，他小婿還在心里吐槽楊滿山：趕上不是你媳婦啦。你咋不讓我媳婦頂著大肚子進山挖參挖草藥呢。那更掙錢。

　這是一，正常況下，即使稻田里養鴨沒功也應不會虧本。

　二一個讓白玉蘭心思活絡的出發點是，聽小婿講，要是真在田里養功了，對稻田還很好呢，能增產不。

　往年田里的害蟲就不怕了，鴨子吃那東西。鴨子還能給田地積。

　想象一下，今年種地的時候再兌點兒神仙水，再有鴨子，是不是秋收能收獲滿滿？

　至于第三點，那就是白玉蘭的私心了。

　朱家現在仨兒媳外加一個朱老大，通通都在釀酒、運酒，掙著這份酒錢。相等于是在借家。

　朱老二和朱老三也被朱興德安排了差事穩穩當當。整個朱家一大家子都在慢慢有了變化。

　那麼作為另一家親家羅母那面，就顯得左家沒咋照顧到。

　不是沒考慮過讓羅母來家里釀酒。

　但羅親家母歲數大了，聽說比腰還不好，那下曲的時候以及釀酒過程全是細致活，特別費腰，可能干不上兩年就會不住。

　再者，娘也不讓羅婆子來家里幫忙。

　說羅婆子那人心思太活絡，還賤皮子，容易遠了親香近了臭。別看現在好好的，其實事多的很，最好別日日相，以免多出口舌是非，那才讓孩子們夾中間為難呢。

　所以啊，賣凍豆腐等到天暖和也凍不住了，賣不了，掙那點兒也不夠花那都不是長遠之計。

　干脆讓羅母和小麥稻田里養鴨子吧。就讓羅家干這一攤活。那也作小麥在老家盡孝陪婆婆了，別讓外人覺得咱家閨回了娘家就給婆婆扔一邊不管。

　正好羅家有三十畝稻田地，再加上家買老張家和陸陸續續又零散添加的田地，左家現在有四十畝水稻田，加在一起只水田就是七十畝。七十畝能養不。

　將來鴨子養轉手賣了銀錢，左家一文不要，咱就等于自家的四十畝地白供給羅家養。

　白玉蘭尋思著這些了夢。

　可羅母那面，卻剛剛開始。

　又絮叨道：“不的先放一邊，還要蓋鴨舍吧。嬸子你算算，要依照咱定的養那麼多只，得不得蓋像你家屋這麼大。”

　羅母比了一下手勢。

　農村婦人對養多鴨，需要蓋多大鴨舍舍是心里有數的。

　連秀花也是心里有譜的。

　要按七十畝地養，蓋倆鴨舍，因為田地分開了，不是在一起，所以需要蓋兩間。那麼一間茅草鴨舍怎麼也得有五六十見方大。這又不是一槽子買賣，要是真養了，往后余年還要接著養呢，寧可蓋大不能蓋小。有余錢，費一回事，甚至都應該蓋百八十平方。

　羅母轉回面對秀花：“嬸子，雇人干活是錢，蓋房本是錢。還有喂養那麼多鴨子的口糧呢，你老算算，這也是一大筆開銷。別看它們能去田里撒歡，了到了天氣很熱的時候，得早上和傍晚才能給放出去，這都需要頓頓喂。我哪有什麼銀錢，你看稀飯兒這回念幾天書就是二百兩……”

　秀花打斷道：“是啊，那你啥意思，讓我家掏前期投的銀錢？行啊，由我家負責這些花銷，你和小麥就幫我喂鴨子吧。完了這一年下來，賣鴨子要是打比方二百兩，給你們婆媳開四十兩工錢，一人二十兩行不行。”

　那哪行呢。

　自從羅母在左家酒里混到了分紅錢，現在一年四十兩都有點兒瞧不上了。變了。

　更何況，現在心里已經大致算出，自己包攬能掙多銀錢了，怎麼可能樂意辛苦一年只賺四十兩。那不等于在給老左家做嫁，幫左家在忙乎。

　“嬸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你在和我磨嘰啥，哭什麼窮。你是希我家不僅白借給你水田養鴨子，而且最好幫你把鴨舍建起來，鴨仔給你抓回來，你一文錢不掏，擎等著養，養完了我家再給你鴨子運出去賣錢，錢再全歸你自個是不是。”

　羅母知道秀花在嘲弄，說的全是反話，說的像是要空手套白狼似的，吶吶不語。

　秀花道：

　“你還知道是反話啊，你咋那麼會想事呢。

　甭管換做誰，就是我親閨親姑爺要是想做啥，也要他們自己想好掏錢承擔風險，賠了掙了的，將來要自己認下。

　啊，你又想掙錢，又不想投錢，那是天上掉餡餅。

　你咋不念叨養鴨子很是辛苦，連養都不養，最好它自己能長大呢。”

　說完，秀花就再不搭理羅母，一翻裹被子，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在秀花看來，這人就是不知足，聽著來氣。

　攤上小麥那樣的兒媳婦，你知道養鴨子會省出多事兒？

　又已經百分之七八十確定，只要不出大意外一定不會賠錢，忙乎幾個月去掉本后，一定會掙至上百兩。

　那至百兩，要是往出息了算，羅峻熙這次學費都會將吧掙出來還會有剩。沒以前存項還沒耽誤供念書人，這樣的好買賣，還能猶豫苦窮念叨難？

　那怎的，你家是想一年保證掙五百兩，才值得出手嗎？

　要是有那種好事兒，還想干吶。

　家一年攏共才掙多銀兩，咋不算算又是搭進去多人忙碌。

　看見家吃，沒見到這些孩子們要夫妻長期分居？死冷寒天的在外面運酒。酒壇子著都凍手。砸一壇就是賠進去好幾兩。

　要是倒霉，路上運輸備不住還會遇見劫道的，腦袋別在腰上玩命干活。另外，為掙釀酒的錢多心吶？承擔多大的風險呢，前期又砸進去多本錢呢。稍稍搖一點，家里假使不團結一些，這買賣就不會有今天。

　秀花懶得勸，干不干，不干就由左家自己養鴨子。

　大歲數了，誰還能哄你是怎的。

　羅婆子不敢再打擾秀花，說話太有勁。

　將翻過來，拽了拽白玉蘭的被子：“親家母，親家母？”

　回應羅婆子的是，白玉蘭早已睡的聲音。

　……

　夜半三更，村里的狗都不了，后院的老母豬連哼也不哼一聲進深度睡眠，有位老太太卻毫無睡意悄悄下炕了。

　羅婆子怕弄出靜，只簡單披著棉襖、抱著下去的棉，趿拉著棉鞋，點著腳尖離開了睡覺的屋子。

　也不嫌棄冷，只穿條單，一邊凍的哆哆嗦嗦跑進左家灶房，一邊急忙找火折子點蠟燭。借上燭才套好棉。

　這個時分早就熄火了。

　現燒的柴火，給大鍋里添瓢水，就那麼燒著吧，本就為取暖用。

　要問這是在干什麼呢，答案：睡不著哇。

　左家各屋地面鋪了石頭，想算算賬只能來到灶房。

　灶房地面是土地面，找樹枝子，找塊犄角旮旯的松土，能簡單劃拉劃拉，算算養鴨子到底能掙多錢。

　羅母越細算，心里越火熱，七十畝地分兩批投，能養千八百只鴨子跟玩似的，咱這還屬于保守計算。

　別忘了兒媳婦有一手，并不怕別人家養牲畜量大，不好歸攏或是鬧病的難。鴨子難，人家就會告訴兒媳啦。像是哪條狗來了，哪個黃鼠狼要來吃它們啦，它們上不得勁兒了，了了會呱唧呱唧通要。

　羅婆子終于在這一刻，意識到左小麥的金手指真能變錢。

　以前吧，雖然也知道小麥有點兒能耐，但是忙忙叨叨的都是為了解決事兒才使用，并沒見到提升銀錢的好，就不太深。至沒看見錢，誰知道人家給娘家掙沒掙過錢呢？不聾不瞎不配當家，沒問。糊涂著些，心里能些嫉妒，和左家現在撕不起臉。

　所以就對左小麥異能帶來的好，印象很模糊。

　要說這次才是正兒八經第一次意識到。

　羅母心想：小麥可比家稀飯兒有用多了。瞧家稀飯兒，就會瞎招麻煩。也別提這回沒招來麻煩，那下跪扣頭哭爹喊娘的，就差認老牛做爹了，不算麻煩嗎？

　再著，也別以為那牛是白得的，倒是想。要換作是，就扣下。

　可左家人已經商量好了，只要有人尋來，人家要想帶走就帶走，不想帶走，就要一頭頭給錢。現在沒給，不代表以后不找上門。總之心里不踏實。

　這扯哪去啦？羅母用灶坑里的火，暖暖手，又接著算賬。

　而一旦養那麼些鴨子，之后還有鴨蛋呢，那也能加一起賣不錢。

　關于賣，且還不用心。就算秀花嬸子和左家兩口子到時不給出面提運出去的事兒，看在兒子兒媳的面子上，那位朱侄子也會管。

　朱侄子是聯絡人的子，要是接了手就會控制不住幫著心張羅，羅婆子打算用好話煨著朱興德。

　哄明白了，都不用管那麼多只鴨子怎麼賣出去的問題。放心，朱興德一定會控制不住在賣酒時就順手幫張羅。

　甚至都已經琢磨到，鴨脖子、鴨腸子、鴨胗、鴨心眼如若買家不稀罕要，或是要了不算斤數，那可不白給。就全掏出來找白玉蘭。讓親家母白玉蘭幫忙鹵好，等家秋收時，給家幫忙種地的短工吃，就不用給加餐做了，搞好備不住還能賣。賣給左里正那種家里田多的，秋收肚里舍得吃葷腥的。

　對了，聽說田里養鴨子還增產。家不算旱田，只三十畝水稻田再好好增增產，鴨子、糧食多就能掙雙份錢。已經算完了，帶著小麥認干吃些苦，去掉前期蓋鴨舍的投，凈剩備不住兒子的念書錢都能出來一大半，還有今年田地收的糧食錢呢。空還要繼續做大豆腐的錢呢。

　到時兒子趕考花用就不愁了。

　羅婆子深吸口氣，看來還是得能掙，省著用真不行。

　按理家條件不差，可就是不敢花用。不就是因為羅峻熙是個無底，說不上啥時候就嘩啦一下出去一大筆錢，等于價一下子就會一半。該咋形容呢，像是旁人家要賣房賣地一般難，覺自己花錢像個敗家婆娘，在倒騰祖產。

　可這要是用掙的錢就夠供養羅峻熙的，不會到本錢，那買點兒什麼好東西也不帶怕的。

　價不，還能供得起，誰會不舒心啊？

　羅婆子心想：到時也敢像親家一家這麼花錢。左家之所以敢買首飾，那就是因為人家天天往里面進帳。

　……

　早上才完，李二媳婦就起了。

　拎著油燈打算燒水洗把臉去東院烀豬食喂豬。

　來到灶房，冷不丁栽倒個人影。

　這時候北方冬日，天還沒亮呢，李二媳婦被嚇的差些嗷的喊出一嗓子。

　羅婆子算著算著帳，坐在小板凳上睡著了。后來小板凳沒坐住，不知不覺躺灶房冰涼的地上睡著了。

　大清早的，白玉蘭沒顧上洗臉，急忙去找張瞎子給羅母脈。

　羅婆子被凍病了。

　被李二媳婦扶進屋時，打噴嚏外加頭暈目眩，躺在炕上抱著棉被還渾抖，都不是好。

　問咋的了，說全骨頭節疼。

　秀花起數落道：“又不好好睡覺。上回大半夜的去灶房，被人一子開了瓢不記得啦？不長記，不屁大點兒事就去灶房蹲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