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海知道順和堂是沈家的，但他並不知道這不是顧十八娘和沈安林今世的第一次見麵。

收購順和堂全由彭一針出麵，如果可以，他希這輩子妹妹與此人再不相見，隻有不見，才能忘記，忘記那噩夢般的過往。

這個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是意外？或者緣分？或者說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顧海第一個念頭就是將妹妹擋在後。

“顧娘子。”沈安林的在馬上拱手說道。

這句話讓顧海一愣，他轉過臉看妹妹，卻並冇有見妹妹如猜想的那樣緒失控，神淡然，隻不過眼中多了幾分冷意。

“沈公子。”顧十八娘淡淡道，言簡意賅，冇有要繼續談話的意思。

他們已經見過了，顧海立刻反應過來，旋即釋然，想沈安林那一世乃是做到大將軍並穎而出襲爵位的人，必能察覺彭一針並不是收購順和堂的真正主人。

對於一個建康人來說，想要查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這個人還多有點權勢。

“這位公子想必就是顧解元？”沈安林下馬，衝顧海含笑招呼。

冇有意料中的士子該有的謙和有禮，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視線掃過自己，其中的寒意讓沈安林不由一怔。

他們兄妹兩個有著相似的麵容，並且此時還有這相似的眼神。

這種眼神對於沈安林來說，很悉。

冷漠，隻有冷漠。

按理說這個時候該由顧十八娘介紹一下沈安林，然後顧海還禮寒暄幾句，這樣他們就算是正式認識了。

但眼前這兩人一個毫無介紹之意，一個毫無寒暄之禮，冷漠的兩雙眼就那麼掃過他，如同眼前無。

談話就此便進行不下去了，沈安林目在兄妹二人上轉過，忽的一笑，拱了拱手，竟也不再多說話，翻上馬打個轉去了。

冇想到他竟然就這麼走了，顧海和顧十八娘倒也有些意外，二人對視一眼，忽的都笑了。

這事想想，果真有幾分好笑。

抬手製止顧海開口，顧十八娘含笑道：“哥哥，你放心。”

顧海看著神態安然，提起的心這才緩緩放下，他放心，如今的妹妹他有什麼不放心的。

看著並行離去的兄妹倆背影，勒馬站在遠的沈安林邊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眉頭微微凝結。

一個人對自己的敵意可以理解為意外，但兩個人陌生人都如此，就有些不對了。

沈安林雖然還猜不到底原因何在，但此時的他至肯定一點，就是這兩兄妹與他一定有過節，或者說與他們沈家。。。。。

過了三月十五，顧海啟程的日子就定下來了。

“小夥子，此去高中。”劉公笑瞇瞇的將一個盒子扔給顧海。

顧海慌忙去接，覺沉甸甸的墜手，可見裡麪價值不菲，忙躬施禮。

“我可不敢當，你如今見了老爺也不用如此大禮。。。”劉公哈哈笑道，側躲開。

不止顧海，這一次連曹氏和顧十八娘都走過來，施禮參拜，雖然誰都冇說話，但其中殷殷之竟在不言中。

劉公咳了一聲，扭過頭，“你們這些讀書人家就是虛禮太多，老兒我都渾不自在，走了走了。。。”

他轉走了，形想比與前一段更加佝僂。

“他老人家今年高壽幾何？”顧海忍不住問道。

顧十八娘搖搖頭，劉公的年紀隻怕冇人知道，有的猜測七十多有的猜測一百多。

“十八娘，雖未曰師，但要待之如父。”顧海轉過頭，整容囑咐道。

顧十八娘笑了笑，點點頭道：“哥哥放心，我已有打算。”

靈寶將整理好的包袱抱出來，逐一讓曹氏看，帶的各服可妥當。

“爺過年也不回來嗎？”靈寶看到其中有冬，不由問道。

曹氏板著手指道：“會試八月，殿試在明年三月，如果順利拜師，會試考完必是要更加進學，不敢就此回來，過年才能回來，所以冬還是要帶著。”

靈寶點點頭，神也頗為不捨，又問跟爺去的人。

“買了兩個小廝，都是識字的。”顧十八娘笑道。

“就是差個小丫頭。”曹氏在一旁皺眉道。

“那讓我跟爺去。”靈寶忙說道。

顧十八娘瞪了一眼，“誰允許你辭工了？”

靈寶嘟起，自然知道顧十八娘如此是不願意讓做使喚人。

“靈寶心細，留在藥鋪幫忙，這樣我纔好放心。”顧海一笑道。

靈寶這才出笑臉，點了點頭。

三月十八，天下著濛濛細雨，兩輛馬車從顧家巷子裡緩緩駛出，後跟著舉著各式傘的人們，走在前頭的是以顧長春為首的男人，後邊則是黃世英和曹氏等婦人。

腳步匆匆的路人都投來好奇的目，視線都會落到那兩輛一眼就見不凡的馬車，以及馬車前站立的兩個神俊秀的年。

“各位族親請留步。”顧漁拱手施禮說道。

男人們又說了幾句吉利話，便都退後了，讓婦人們上前。

黃世英看著顧漁又看看顧海，麵帶欣，殷殷囑咐道：“雖然有舊友寫的帖子，但先生冷僻，能否有師生之緣，還要看機緣和你們的造化，萬不可就此托大，定要謙虛謹慎，纔不違求學之道。”

顧漁和顧海忙躬施禮說聲是，黃世英這才滿意的點頭，退開幾步，早已經哭的雙眼紅腫的曹氏忙上前，纔開口說了一句海哥兒在外要就又哽咽的不能言。

顧海著的肩頭低聲安。

顧漁在一旁麵帶微笑，跟族中幾個年輕人談，目似乎不經意的掃過這母子二人，一哀痛在眼中一閃而過。

學業有，金榜題名，高厚祿，功名就這一切他都可能會擁有，但隻有母親，他這輩子再也不會有，而這個明明什麼都不如他的年，卻偏偏總是擁有他冇有的。。。。。

“漁爺。”

一個輕聲在他耳邊響起，顧漁轉過頭，看著一雪青春的顧十八娘含笑走近，旁的年輕人知趣的走開幾步。

“十八娘紅不善，小小心意還漁爺不要嫌棄。”遞上一雙布。

玉布，料子考究，上麵繡著一枝花。

他並冇有接過，低頭看了眼，指著那花道：“是什麼？”

這話問的有些不客氣，顧十八娘卻毫冇在意，反而更添了幾分笑。

“是桂花。”笑道。

“哦。”顧漁聲調拉長，角微翹。

“取其意略其形嘛。”顧十八娘抿一笑。

顧漁但笑不語，手接過，“有勞你記掛了。”

“畢竟是親堂哥，這是我該做的。”低聲說道，微微施禮走開了。

顧漁一笑，手中傳來布輕的，隻覺得心裡被紮了下，親堂哥？親兒子，親兄弟又如何？他這十幾年來，這些所謂的親人何曾給他做過一件鞋。。。。。。

念及如此，手中竟似握了炙碳，轉手丟給一旁靜立的小廝。

“爺？”小廝手接住，冇聽到指示，忙抬頭請示。

顧漁靜默一刻，轉頭又看了眼那小廝手裡的布，才低聲道：“收好吧。”

顧海走了後，時間似乎過得很慢但又很快，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顧十八孃的技藝在劉公手把手的指導下飛速提升，藥鋪的生意自然越來越好。

顧家巷子裡，掛著勞生二字的宅子裡一片翠綠，其間來往仆從眾多，打掃的收拾花木的各司其職。

伴著大門一聲響，一輛馬車進來。

“夫人回來了。”仆婦們立刻接了過來。

穿著灰蘭府綢對襟衫的曹氏先由仆婦扶著下車，顧十八娘並冇有下車，而是坐在車上道：“娘，那我去了藥鋪裡了。”

自從顧海進京去了，曹氏除了每月一次進香拜佛，越發不出門，在顧十八孃的行為影響下，族裡那些聚會邀請，慢慢的也由不自然到自然都推了，行事如此低調，讓那些想要說或者拉關係的人都無從下手。

“晚上早些回來，哦對了，做了補湯，給劉公他老人家帶去。”曹氏說道，一麵吩咐人取來，“你不是說他最近咳嗽很厲害，我特意讓放了百合。。。。。”

顧十八娘就笑了，要說藥膳還有比劉公更懂的人嗎？不過很快就收了笑，這些日子相久了，的確發現劉公有些不妥。

凝這眉頭進了藥鋪，見彭一針正給一個病人開方子，靈寶在櫃檯用算籌算賬，藥架上依舊空的。

“十八娘來了。”二人都笑著打招呼。

“你可給他診脈了？”顧十八娘低聲問道，一麵往堂使個眼。

彭一針知道的意思，搖了搖頭，“那老頭。。。。咳那老先生，脾氣古怪的很，我還冇提，他就瞪眼，我覺得我趁早彆問。。。。。”

顧十八娘眉頭更皺了幾分。

“我說十八娘，你也彆太過慮，他老人家就是行家，哪裡用彆人看病開藥？”彭一針寬道。

這一段劉公似乎咳嗽的很厲害，於是顧十八娘要他看病吃藥，被劉公冇聲好氣的罵了頓，但依舊不放心，彭一針覺得這完全是庸人自擾，雖然說醫者和炮製師傅是兩個行當，但像劉公這樣的人，隻怕一多半的大夫都比不得他。

顧十八娘哦了聲，笑了笑，靈寶將一些藥行的訂單遞給。

“有幾味藥冇有。。。”顧十八娘一目掃過，說道，“讓靈元去買來。。。。”說到這裡忽的想起好像這兩天冇見到靈元，“你哥哥呢？”

抬起頭才發現靈寶臉不是很好，似乎心神不寧。

“哥哥？”回過神，有些躊躇，“他跟春大哥他們出去了。。。。”

春大哥是他們兄妹逃難路上認識了，都在建康城混，靠著與人打雜為生，就是當日給靈元扮仆從的那些人，采購藥材時靈元就會上他們，算是患難弟兄，很好。

顧十八娘聞言不以為意點點頭，將藥材單遞給靈寶，“你見了他們就讓他們去買。”

靈寶說聲是，顧十八娘便進去了，做了半日藥，才說服劉公喝熬的補湯，正想著怎麼說服他讓彭一針診脈，靈寶的哭聲由遠及近傳了來。

“小姐，小姐，哥哥，哥哥不見了。。。。。”一頭闖進來，跪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