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讓整個真定州都有不同程度的災，其中災最嚴重的是真定縣和靈璧縣，幾乎顆粒無收。知府魯大人專程上門拜訪竇世橫，商量著真定州救災的事。竇家自然義不容辭。原來準備去京都參加竇政昌訂親儀式的竇啟、竇啟俊等人都留了下來，聽候魯大人的派遣，幫著理災后事宜。

　沒有親人陪著，淑姐兒當然也去不京都了。

　嘟囔著“運氣真不好”，去了竇昭那里。

　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竇昭換上了白紗對襟衫和焦布比甲，耳朵上戴著小小的銀紫荊，干凈利落。

　讓甘給淑姐兒沏了壺梅塢龍井。

　淑姐兒閉上眼睛，著茶香在齒間縈繞，滿足地道：“明前的龍井啊！四姑姑這里都是好東西！”

　竇昭大笑，問：“想不想我去田莊——這幾天田莊里播種玉米，我要去看看！”

　“沒正也沒事干，”淑姐兒格開朗，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興致地站了起來：“走，我們去田莊！”

　竇昭忍俊不，卻也喜歡這子，兩人一前一后上了馬車。

　田莊的人都在忙著播種，牛在“哞哞”地，小孩子在田梗上嘰嘰喳喳地追逐嬉鬧，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

　淑姐兒瞠大了眼睛四張。

　竇昭想到即將嫁的吳家是平山大地主，笑著問：“我找幾個悉農事的婦人來陪你轉轉吧？”

　淑姐兒明白的意思，有些赧起來。不過，在竇昭面前向來坦誠，想了想，不僅落落大方地應了，還讓竇昭給推薦幾個人：“……他是家里的老四，嫁過去雖然不會主持中饋，可也不能一問三不知，讓公公婆婆和妯娌們笑話。娘讓我帶兩房陪房過去，一房要會管鋪子的，一房要會管田莊的。管鋪子的，爹爹那里有知知底的；管田莊的卻有些拿不定主意，偏偏他們家又是耕讀傳世，還是四姑姑幫我介紹妥當點。”

　竇昭喜歡這樣，有什麼事大家敞開了說，能幫就幫，不能幫就說清楚，彼此都省事。

　“我回去問問紅姑。”笑道，“田莊里的人，最了。”

　總不能說自己很悉吧？

　淑姐兒紅著臉道了謝。

　下午，們正準備和兩個婦人在村里轉轉，上次下雨的時候被竇昭請來問話的幾位老者前來求見。

　“那你先去轉轉。”竇昭打發了淑姐兒，在堂屋里請了幾位老人家喝茶。

　“大家都念崔姨的恩德。”幾位老人恭敬地竇昭行了禮，七八舌地道，“雖然老人家減了大家的租子，可我們也不能盡占便宜，大家都卯足了勁想種好這季玉米，到時候多多也能給東家補點糧食。”

　這就是莊戶人家的樸實了。

　竇昭笑著問了問田里的事，見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不由暗暗點頭，然后和淑姐兒匯合，一起在村里逛了逛，趁著天還早，回了真定縣城。

　留了淑姐兒用晚膳。

　淑姐兒也不客氣，用過膳去給崔姨請安，聽崔姨講了半天的農事活這才起告辭。

　素心進來稟道：“下午接到了陳先生的一封信。”

　五月中旬，定國公的死訊傳來，朝野震驚。接著彈劾定國公什麼“欺男霸”、“私吞軍餉”之類的折子像雪片飛。蔣蘭蓀和蔣松蓀被以最快的速度押解進京。

　前一世，蔣蘭蓀和哥哥蔣梅蓀一起死在了福建，而這一世，蔣蘭蓀雖然雙、雙臂都被打斷，已是奄奄一息，進氣多出氣，但最終還是堅持回到了京都。倒是前世回到了京都蔣松蓀，在途經保定府的時候因傷勢過重死了。

　據說皇上然大怒。

　但蔣蘭蓀和蔣柏蓀還是被關進了詔獄。

　接著收到父親的來信。他喝斥竇明，如果不好好聽姐姐的話，就讓跟著二太夫人學規矩。

　竇明地哭了好幾天，悄悄地給外祖母許氏寫信，請許氏向父親說項，允許回京都。

　五月底，許氏給回信，說家里的人都在為王行宜的出行做準備，讓好好地待在真定，等把家里的事忙完了，再幫到父親面前說項。

　竇明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人一下子蔫了。

　六月初，新任云南巡的王行宜平了兩小苗，得到了皇上的嘉獎。

　竇明又神起來，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不。

　這真是一個糟糟的初夏！

　竇昭嘆著氣，坐在室臨窗的大炕上拆了陳曲水的信。

　蔣家被奪爵。五歲以上的男子被流放鐵嶺衛，眷和五歲以下的男貶為庶民，除了保留原籍的祭田和祖宅外，其他的財產均被抄沒。

　最后附帶了一個小消息：魏廷瑜很順利地承了爵，如今已是新晉的濟寧侯了。

　竇昭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在想蔣家的事。

　流放鐵嶺衛！

　那是遼王的藩地。

　從今生所發生的一切來看，蔣家的男子或是被關押起來，或是跟著蔣梅蓀在福建，蔣家的幕僚只好找份、地位最高的英國公夫人蔣氏求助，蔣氏也確實盡己所能地為蔣家四奔走。

　前一世，蔣家被滿門抄斬，蔣氏很快病逝，宋墨被趕出了家門……

　這一世，蔣家五歲以下的男和眷都活了下來，而且還能回到老家休養生息，蔣氏應該不會那麼早就病逝，宋墨也就不會被趕出家門了。

　可現在，沒有了宋墨，卻送去了一個蔣家！

　難道這就是命運？

　竇昭頭痛裂。

　也不知道蔣家到底有多男子在這場浩劫中活了下來？

　將陳曲水的信收在了床頭檔板的一個黑漆匣子里。

　至現在在譚家莊的那個孩子不是蔣家唯一的脈了。

　宋墨對的警戒應該也能消除了吧？

　不知道那個陸鳴什麼時候走？陳先生又什麼時候能回來？

　到了六月中旬，莊稼都種下了，滿地綠油油的玉米苗，長勢喜人。

　魯大人老懷大，說要奏請朝廷給竇家表功。

　二太夫人忙讓竇世橫到州府里打點。

　竇昭卻在家里接待了魏廷瑜的娘田氏。

　“……上次的事，侯爺覺得很對不起四小姐。”滿臉的歉意，態度十分的恭謹，“大姑原本是一片好心，卻不曾想辦錯了事。侯爺特意讓我代他給您賠個不是。我們夫人也喝斥了我們大姑，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還請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原諒我們大姑的無心之舉。”

　竇昭非常的驚訝。

　沒有想到魏廷瑜會替姐姐向道歉！

　這一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魏廷瑜變得和上一世有了這麼大的改變？

　竇昭滿心困，客氣送了田嬤嬤，百思不得其解。

　陸鳴前來求見。

　竇昭希他是來辭行的，沒想到他卻道：“四小姐，我們家公子投宿田莊，想見小姐一面！”

　竇昭眼角直跳。

　他要見干什麼？

　不是已經表了忠心嗎？

　現在蔣家也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還有什麼事啊？

　竇昭笑道：“我不方便出門見客，但你們家公子遠道而來，我也不好怠慢了你們家公子。這樣吧，我讓素心去見你們家公子，有什麼事，你們家公子直接讓轉告我就行了。”

　陸鳴站在那里不走：“還請四小姐去見見我們家公子吧！我們家公子原本想登門拜訪，就是怕四小姐為難，這才悄然在田莊投宿的。”

　怎麼忘了這一茬？

　現在蔣家的事塵埃落定了，宋家沒有一點影響。他要是公然登門拜訪，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二太夫人解釋宋墨的來歷，而且以宋墨的為人，他完全干得出這種事來……

　“既然如此，我就找個機會去見見你們家公子好了。”竇昭笑著應了。

　卻讓宋墨等了兩天。

　“讓您久待了，”進門就朝著宋墨道歉，眉宇間卻毫無愧，“家里有事，一時走不開。”

　“沒關系！”穿著月白細布道袍的宋墨負手站在東廂房的廡廊，著淡淡地笑，眉梢眼角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卻讓他看是去多了幾分親切，了初次見面時的冷漠，顯得更加俊朗，“田莊安寧靜謐，我正好在這里休息幾天。”他說著，和竇昭進了正房的廳堂。

　一個眉目清爽的小廝指使著幾個五大三的漢子從東廂房搬了一大堆東西進來。

　他這次帶的不是上一批人，竇昭一個也不認識。

　“這是？”不解地著宋墨。

　“家母特意命我來向竇四小姐道謝。”宋墨微微地笑，有著月般的寧靜和，“這次要不是竇四小姐鼎力相助，蔣家恐怕連這點基也保不住！”他唏噓著，表頗為傷。

　竇昭沒想到蔣氏會讓宋墨來給道謝。

　不過，怎麼敢領這樣的大功！

　“梅公子言重了。”竇昭忙道，“我不過是照本宣科、紙上談兵罷了。沒有令堂的決斷，沒有貴府幕僚們的謀劃，”臨時決定把眼前這位殺神也給帶上，又加了一句，“沒有梅公子相助，蔣家怎麼可能險？令堂太客氣了，倒讓我愧不已。”

　宋墨角含笑地聽著，表卻好像在告訴，你盡管客氣好了，我一句也不相信。

　竇昭不免覺得無趣。

　宋墨這才道：“本來應該早點來的，我外家的事想必陳先生已經都告訴竇四小姐了吧——這些日子我一直忙著幫外祖母和幾位舅母收拾行李，舅舅和表兄們流放鐵嶺衛，那里是遼王的藩地，從前我和他也有幾分，只是他離京已久，這關系要續上也還要找人幫著從中說項，七八糟的忙著，就耽擱到了現在。些許薄禮，是我母親的一份心意，還請竇四小姐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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