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辛苦嗎?”
“不辛苦,來的路上反倒看了許多大好風。”
“沒遇上什麼危險吧?”
“有幾個賊倒是想我錢袋來著,不過讓我打跑了。”
“你父親……他還好嗎?”
“一年前過世了,父母在不遠游,爹爹走後,我纔來長安的。”
“過世了啊……”
“皇后娘娘不必傷心,爹爹說娘娘是豁達之人,對生死之事,看得很。”
魚非池鬆開拉著書鸞的手,細細端詳著眼前的小姑娘,真像啊,長得可真像向暖師姐。
一樣的驕傲明,一樣的疏朗磊落,還有父親的睿智沉穩。
“你是怎麼想起來找我的,你爹這麼多年都不來看我,便不怕我生氣麼?”
“及笄那年,爹爹跟我講了一很漫長的故事,有傳說中的無爲學院,還有七國往事,更說起了孃親過往和皇后娘娘你們的羈絆,那個故事真的很長,爹爹說了差不多整整一夜,我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那樣明亮的彩,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好像他以前從來不是活著。於是我一直很嚮往,嚮往那個故事,更向往那個故事裡的人,想去看一看爹爹口中說的風雲天下,更想看一看平定那場風雲的偉人。”
“於是我來了。”
書鸞大大方方地看著魚非池,帶著適合的笑意,在的眼中,有明亮的,年輕而執著,像是那些人年輕的時候。
“看到了,是何?”魚非池笑問。
書鸞退了退,看著眼前這位既雍容又灑,還有幾分懶散之意的豔婦人,想,大概明白了爲什麼會有人尊天下第一人,在這位婦人年輕的時候,應該是輕而易舉便能豔殺天下。
那種自骨子裡生出來的絕豔,囂豔,還有飽經世事之後的通淡然,都是普通的子不能比擬的,便是自己這般的豆蔻年華,也不敢與其爭鋒,在的注視下,只會自慚形穢。
更讓人側目卻不止於的貌,而是那雙平靜得似不起波瀾,卻又似乎可容激盪狂瀾的眼睛,在風霜刀雨過後,依然潛藏仁憫與善良。
書鸞想,以前只存在於在父親口中的智絕之輩,還應該是心懷最寬廣之人。
沉默了許久之後,書鸞站起來,彎腰行禮:“願爲娘娘效力。”
“什麼?”魚非池微怔,現在的年輕人說話怎麼比年輕時那會兒還要讓人不著頭腦。
書鸞仰起頭,聲音不卑不,乾脆有力:“須彌朝中從無子朝爲,但是這須彌盛世卻是由娘娘與陛下一同開創,現在卻未給子一點地方立足,這未免不公,所以,我想朝爲。”
魚非池覺得書鸞有趣極了。
於是乾脆微微前傾了子,興致盎然地打量著:“你可知,爲朝當如何?”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你在投機取巧。”
“不,這是天下人人皆會誦讀的四句話,但已經越來越人真的去履行這四句話,它就像是掛著門楹的對聯,在新春佳節之時人人都喜歡,讚歎,過不了多久,就會由著它褪,無人再關心。我會關心,而且,我會做到讓別人也關心。”
“哦?”魚非池眉一揚,“怎麼做到?”
“我要爲相,爲百之首,我要讓所有
朝爲的臣子都將這四句話牢記於心。”
魚非池收了子緩緩靠回墊上,看向書鸞的目變得迷離而悠遠。
不止生得像,氣質像,就連這野心也像極了。
“爲什麼,你絕不是因爲那四句話而要爲相。”
書鸞心間一,握了雙拳努力讓自己面對魚非池輕飄飄的問題。
真是古怪,明明沒有苛責,明明沒有狠厲的眼神,更沒有半分咄咄人,問話之時如同閒話家常般的平和自然,可是書鸞卻覺得,在平靜無波的注視下,自己全上下都彈不得。
薑是老的辣,年輕的人兒還是太年輕,不能跟從烽火歲月裡走過來的前輩相比。
書鸞擡起頭,堅定地說:“我的父親母親都是了不起的人,我的舅舅曾經是一代國君,他們的朋友,親人,都死在那場長達十年的戰中,父親是唯一一個活下來了的人,但他從來不快樂,我以前不明白他爲何不快樂,直到我聽說了他的過去。我想完他的志,很不幸我未能生在那個轟轟烈烈,可以拋頭顱灑熱的時代,不能如我的父親母親那樣爲自己所忠之國肝腦塗地,但是這個太平安穩的時代也不錯,我可以在這個時代裡,繼續走上前人的路跡,讓他們的犧牲更有價值和意義。”
“更重要的一點是,我小時候看過一張臉,在雲間,對我說,鸞兒,這個世界就拜託給你們了,那麼現在,我來了。”
魚非池久久未說話。
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天,在雲端看到了書谷和書鸞,那時的鸞兒還只個,的趴在書谷肩上,泛著甜般的聲音說看到了神仙。
未曾想到過,很年多後的這天,看到了那個臭未乾的小屁孩,長得亭亭玉立,目明亮地站在自己跟前,神堅定地跟自己說,來了。
大概是人越年長心越,已很久不回想往事的,竟然想起了舊日裡的故人來,想起了很多張臉來。
“來之前,去見過你舅舅嗎?”魚非池聲音微低,輕聲地問。
“見過了,我向他請教爲之道,他教了我許多道理,做先做人,人字立住了,才管得住字兩張口。他說,爲人臣子,最重要的不是揣聖意,那是末流,難登大雅,他爲帝之時最不喜歡順著他心意行事的佞臣,更喜歡揣天下民意的人。舅舅說我可以了,我纔來的。”
魚非池輕笑起來,這幾年科考冒出來不優秀的苗子,個個都驕傲,但個個也都有著治世之材,就是有一點不好,個個傲慢得很,都學了商略言上那子壞脾氣。
沒想,脾氣最壞的這個,卻是他的外甥。
很久以前魚非池有一次寫信問過他,他既然曾爲商夷之帝,便該知臣子要圓世故才能在朝中立足,商略言何以把他的學生都一個個調教得如開屏的孔雀,就不怕他們一世,便被折了翅膀和鋒芒麼?
商略言回信,信中寫著,那是你跟石岐的事,人才我給你們了,能不能用得好,考驗得是你們的能力,我又不是你們的媽,飯都要嚼爛了再喂到你們裡,給了你們人才你們看著用就是了,還這麼多要求,矯不矯?
當時魚非池啞然失語,又大笑不已,回信四字:商兄妙人。
商兄又來信:矯!
正當魚非池想著這些事的時候,下了早朝換了常服的石岐走了進來,笑看著書鸞
。
他一早就聽說書鸞今日要到,下朝後半點工夫都沒耽誤就趕了來,好像他能明白了當年的父輩看著自己這輩人的時候,是怎樣的心,那種想看一看自己晚輩的急切。
他問:“這就是書谷和向暖師姐的兒?”
“見過陛下。”書鸞行禮。
“別陛下娘娘的,叔叔阿姨。”石岐坐在榻上,咬了個蘋果,目慈細細端詳了一會兒,嘆道:“簡直是跟師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脾氣也是。”魚非池接話道。
“來了就好好住下吧,把這裡當你的家,把我們當你的親人。”石岐還沒有聽到過書鸞的豪言壯語,只當是來走走逛逛。
“不,我打算今日就讓啓程去懷川。”魚非池搖頭。
“什麼?”石岐一怔,不該啊,依著他家非池的子,還不得好好留著人姑娘睡上幾天纔是?
魚非池雙手合攏,笑看著書鸞:“懷川有一個,是個大貪,貪污了不朝庭拔的糧錢,但也的確爲百姓做了不好事,這個很難說是個好還是惡,你去幫我看看,順便幫我解決一下這個難題。”
“等等,什麼況?”石岐把蘋果一放,有些不著邊。
“嘖!”魚非池惱火地瞪他一眼。
石岐雙手高舉,閉了,又向書鸞做怪臉,逗得書鸞抿發笑,果然,陛下與皇后就如同傳言中的那般恩。
“是,娘娘。”書鸞點頭應下,毫不猶豫。
“大皇子與二皇子他們自長在深宮,鮮外出,沒怎麼見過外面的世界,此次與你同去,化作你的隨從,你幫我看一看,他們兩個的本,誰更仁慈,誰更睿智。”魚非池又說。
“是。”書鸞這一回答應得就有點沉重了,這可不是個容易做的差事。
“去吧,你舅舅那裡,我會回信的。”魚非池合著的雙手鬆開,笑看著書鸞。
書鸞向二人行過禮,轉退下。
人走得不見了,石岐還遙著修長立的背影,疑道:“小姑娘是想幹點大事?”
“跟娘一樣,應是一個玩政治的好手,此次試試的斤兩,你派兩人保護著,別出事了。”
“嗯,沒問題,不過,你給出的題會不會太難了?”石岐問道。
“是想做相的人,門檻自然要比別人高一些,跳得也就快一些,能不能做,看的本事吧,失敗了的話,再回商略言那裡學幾年。”魚非池說著偎進石岐懷裡,失神道:“我大概明白了爲什麼書谷英年早逝,跟向暖師姐真的太像了,書谷看著,是越看越難過吧?”
“我看難過的是你。”石岐了的手,咬著耳朵:“不過這樣也好,我也不得多一些像鸞兒這樣的孩子冒出來,越多新鮮越好,他們有活力,有想法,有幹勁,就像當年的我們,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熱忱與深,不顧一切地想改變不公之事,多好?”
魚非池徹底窩進石岐寬廣的口,臉頰跳蹭了蹭他膛,輕聲地說:“對,這樣真好,希他們這樣的人越多越好,讓我們這些老東西真正爲舊事,而不是活著的傳奇,然後就可以放心地把這個天下給他們了。”
“是不是累了,睡一會兒吧?”
“一起?”
“好。”
(全書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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