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蘇城的頭一天夜里，天下了雪。

喬綰清晨起，覺室有些悶熱，便問明秋為何升了地龍。

明秋端著飯菜擱在桌上，聞言笑了，走到榻邊推開窗戶。

“昨夜下一夜雪，夫人您看，咱們在寧安城呆了這麼久，一回來就下雪，瑞雪兆年，這是好兆頭。”

喬綰也來了興致，掀簾子出門，目一片白雪皚皚。

清冽的空氣令人神振，不自覺心變好，回頭問明秋。

“康安和阿滿醒了嗎？他們還小，屋子門窗要關好，不能招風。”

說著話，已經抬腳往隔壁的耳房走。

明秋掀簾子出來，雙手捧了件兒披風，跟在后，低聲叮囑。

“今日天冷，您披件裳再走，爺們那兒都照顧好了。”

喬綰已經掀了簾子進門，抬眼便見季九爺在屋里，正在抱著兒子兜圈圈。

他今日穿了兒銀白素面長褂，整個人如芝蘭玉樹，冷峻的眉眼也平添幾分溫潤和。

許久沒見穿常服的季九爺，喬綰不由怔了怔。

季九爺回看，溫和一笑。

“起了，可用過膳了？”

喬綰月眸眨了眨，不再看他，而是進門，走到床邊坐下，握住大兒子的小拳頭跟他玩兒，口中細細代母。

“蘇城的氣候不比寧安城，今日又下了雪，你們不必帶孩子去我那兒。飲食上也要吃熱的，注意保暖，四下門窗都關好，若要風，給爺們捂嚴實些。”

兩個母規規矩矩站著，一一應了。

呆了一會兒，喬綰便起離開。

季九爺跟在后，到了廊下，他負著手，探頭看喬綰神，低聲哄道。

“原本想今日帶你去鷦欄馬場，許久沒回來，泡泡溫泉是好的，如今只能等雪停了。”

明秋掀了簾子，兩人一前一后進門，喬綰聲線平淡。

“大冷的天，我懶得折騰了，九爺帶他們去吧，不必管我。”

季九爺挨著坐在八寶桌前，殷勤的擺碗筷，低聲語道。

“你不去，爺也不去了。”

“不是說過了年，萬睿就要親了？可要派人往萬家送封書信？不然今年，咱們就在萬家過年，好不好？”

喬綰看都沒看他，低頭喝粥。

“九爺安排吧，我在哪兒都行。”

季九爺瞧著冷冰冰的側臉，舌尖兒不由挑了挑腮，著手看了眼窗外，又接著道。

“許久沒見過雪，爺給你堆個雪人在院子里？你若是看了，就笑一笑，不？”

討好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明秋聽不下去了，暗自撇了撇，轉靜悄悄離開。

喬綰意味不明的瞥了季九爺一眼，角帶著冷笑。

“九爺不用做這些，我不想看雪人，您用過膳就去忙吧。”

季九爺深吸了口氣，然后往邊挪了挪，眸安靜凝著，低聲下氣的哄著。

“下雪了，書房邊上是個池子，又又冷，爺搬回來睡，不？”

喬綰垂著眼剝蛋皮，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白的水煮蛋托在雪白的素手里，季九爺掃了一眼，連忙手接過，耐心的將皮剝下來，蛋擱在面前的碟子里。

“這也不日子了，爺真不了，綰寶貝，你怎麼樣能消氣？你說，爺做。”

他是真沒轍了。

只要理他纏著他，讓他回屋睡，做什麼他都答應。

堂堂帥，被媳婦兒趕出門好些日，這麼多人瞧著，早已面掃地。

只要能揭過這茬，他做什麼都認了。

喬綰慢吞吞咀嚼著里的菜，月眸清澈平靜看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等咽下里的食，季九爺聽見一字一句道。

“想，的，。”

季九爺間一哽，很有幾分哭無淚的意味。

他端坐著，默了默，直到喬綰用完膳擱下碗筷，起要回屋去，他才開口。

“綰綰，你不要逃避問題，你總得給爺一個解決的辦法。難不你要因此，后半輩子都跟爺分開過？”

喬綰站住腳，側看他，黛眉月眸間沉靜溫和。

“我沒有逃避，這件事看不清誰對誰錯，九爺是為了我著想，我沒有立場責怪你，可我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讓我認可你的做法，因你的決定而開心。”

“九爺說有權利惜我的，可正如九爺說的，九爺的，我也是有權利惜的。但是孩子，你跟我都沒有權利決定他的存亡。”

季九爺眉眼沉，心浮躁，語氣難免重了些。

“他還沒有存在，你為什麼把莫須有的事看的這麼重！”喬綰眼眶一紅，靜靜著他，低輕問道。

“是九爺扼殺他存在的可能，若你不這樣做……”

“不這樣做！”

季九爺猛地站起，薄抿一條直線，嗓音沉郁。

“兩個兒子才多大？爺這樣做是顧全所有人，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康。難不你讓爺不你？三五個月，還是三五年！”

“喬綰，爺娶你，也不是為了讓你給季家綿延子嗣，我們有康安和阿滿，足夠了。”

季九爺吼完，看著喬綰水潤氤氳的眸子，心里又悶又悔。

喬綰張要說什麼，他卻心慌的不想聽。

針鋒相對，不是他希用來理彼此關系的方式。

季九爺退了一步，倉促轉大步離開了。

喬綰站在原地，側目垂落搖擺的垂簾，視線驟然模糊不清。

說的什麼話？什麼有康安和阿滿便足夠了。

那腹中的孩子，他準備怎麼辦？

明秋掀了簾子進來，見喬綰站在那兒，紅著眼，像是要落淚的模樣，不由嚇得愣住。

這是，吵架了？九爺給夫人扔下，還氣哭了？

簡直難以置信，季九爺真舍得？

“夫人，您別放在心上。”

明秋匆匆迎上前，舉著帕子給眼淚，小心翼翼一臉不安，細聲哄。

“九爺不過是這兩日被夫人晾著，氣著了口不擇言，他現今怕是心里正后悔呢……”

喬綰輕輕推開的手，吸了吸鼻子，低喃道。

“你出去吧，我沒事。”

明秋還要再勸，喬綰已經轉進了屋。

這廂季九爺離開，大步匆匆徑直回了書房。

他還沒來得及反思，喬綰是什麼反應，他怎麼能這麼跟說話，韓兆和佟驍便一前一后尋了來。

“九爺，探到胡匪的蹤跡了。”季九爺思緒混，點了點頭，嗓音暗啞道。

“這趟爺親自帶兵，下去整隊吧。”佟驍和韓兆紛紛一怔，兩人對視一眼，韓兆遲疑道。

“九爺，他們逃到浙省邊界，若是出征，怕是來回得……”

季九爺擺擺手，眉眼冷峻。

“去安排吧。”

他急需找些事做，不然他得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