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深目看著他，“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在等什麽。但鋒兒啊，凡事都有規矩，且不說小姐心裏沒你，就算有，咱們做下人的，也得有下人的本份。”

江鋒猝不及防，差點一個趔趄一頭栽下去，腦子裏嗡嗡作響。

“深易癡，一癡，命就薄了。”

江亭歎了口氣：“高家都是癡人，所以沒有一個命好的。咱們都是吃五穀雜糧的普通人，別學他們，也學不像。從前的溫姑娘其實很好，你心裏有癡念，錯過了。”

江鋒一聽這個名字，隻覺得心口又被添上一刀，疼的。

“鋒兒啊，義父還是剛才那句話，一輩子長著呢，你什麽都得經曆不是，小姐有小姐的造化，你有你的，一覺醒來床邊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你虧不虧！”

“義父，您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本份。”

“那就好啊！”

江亭心疼地看著他：“可小姐我一樣要給你，隻要你活著，你就得看著一輩子。”

“是主，我是奴，照顧主子是奴才的本份，義父，您安心。”

江亭滿意的點點頭，掙紮從床上坐起來：“走，燭臺怕是支起來了，陪義父給高家先祖上個香。”

“是！”江鋒扶他起來。

……

三柱香上完，玉淵便來了，陪著江亭說了許久的話，見他累了，方才離開。

這一夜，江鋒沒敢回房，就在床邊守著，半夜江亭喊口，江鋒喂了他半盅的溫茶。

喝完茶的江亭低低的喚了聲“鋒兒”，又沉沉睡去。江鋒替他掖了被子，實在困得不行，便在榻上瞇一會。

一覺醒來的時候，江亭雙目閉，子冰冷，已經沒了氣息。

他是在睡夢中走的，走得無聲無息，無病無痛，玉淵一邊哭，一邊說“是福氣，是福氣。”

江鋒守靈三天，便落了葬，葬在高樸邊上，算是圓了江亭生前的意願。

出殯後清掃房舍，發現他的枕下藏著厚厚一疊銀票，都是留給玉淵的，玉淵抱著銀票又哭了一場，李錦夜在一旁勸了半天，方才止住。

也是這一日，羅媽媽遣散了大部份的丫鬟和小廝。

眾人隻當安親王很快便要住進宮裏，用不著他們這些人侍候，拿了賣契和銀票，各自離去。

……

又過幾日，禮部發文，寶乾帝葬乾陵，百素服，天下嫁娶，頭七後，新帝登基。

出殯的日子，不知何故下起了大雨，送葬的隊伍綿延十幾裏，午門鳴鍾鼓，敲得人耳邊嗡嗡直響。

儀，安親王夫婦沒有歸京，而是在乾陵邊住下，說是要為先帝守陵七日，以示孝道。

六日後，禮部員去請新帝回宮，意外的發現人去房空，正嚇得屁滾尿流的時候，宮中傳來消息：在正大明的牌匾後，發現了先帝的旨，上寫著傳位於晉王。

這一下，天下嘩然。

翌日，天微微亮，長鞭在宮響起，新帝李錦雲一明晃晃的龍袍出現在天壇，祭拜天，地，祖。

……

“什麽？”

一道驚懼的聲音從廟裏傳出來，蘇長衫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揪住不圓的前襟：“你，你，你再說一遍？”

“再說十遍也一樣啊，登基的是晉王李錦雲，不是安親王李錦夜。”

“那李錦夜呢？”蘇長衫咽發，結劇烈的了一下。

不圓皺著眉頭：“外頭說他失蹤了！”

蘇長衫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怒吼道：“怎麽會失蹤？”

“這……這……我哪知道，打聽到的消息便是這麽說的。不他失蹤，整個安親王府都失蹤了。”

蘇長衫驟然鬆開手，靈魂仿佛在懸崖邊緣搖搖墜，竭力搜尋可以抓住的救命繩索但是什麽？

對，三爺呢！

“那，謝三爺呢？”

“也失蹤了！”

“他怎麽也失蹤了？”蘇長衫一口氣沒順過來，仰頭倒在炕上，腦袋磕著床板，疼得從齒間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這時，溫湘端著藥盞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進來，興許是著急的原因，一碗藥潑潑灑灑了一路，“那……王府管家江鋒，他難道也失蹤了？”

不圓了溜溜的腦門，“誰打聽他啊，又不是什麽大人。”

“啪”

腦袋上挨了一掌，“王府總管等於五品兒，誰說不是大人？”

“你……”

溫湘下了狠手，不圓疼得眼淚都快飆出來，“溫姑娘，君子口不手，你不能恩將仇報啊，你的小命還是我救的呢！”

“我是子，不是君子！”

溫湘說完這一句，就把不圓撂一旁，大大咧咧往床上一坐，用手扯著蘇長衫的前襟晃了晃：“喂，別養傷了，咱們出發吧，我不放心，得往京裏看看。”

“那……那……你倒是扶我起來啊！”

“剛才你怎麽起的？”

“我哪知道呢！”蘇長衫急得滿頭的汗：“快，快，搭把手！”

“阿彌陀佛！”

一道渾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了塵披著個破麻袋走進來，頭上不倫不類的戴了頂皮帽子，臉髒兮兮的，整個人僧不僧，道不道，人不人。

“世子爺搬不得啊，最還得養個十天半月的才行；還有你溫姑娘，你的傷也沒好。”

“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的喊出來。

“等不及也得等，我老和尚辛辛苦苦救回來的命，容不得你們糟蹋！”

話落，了塵出手如電，點了溫湘的道，溫湘頭一栽，栽倒在蘇長衫的後跟，兩隻眼睛睜得跟銅鈴一般大。

“徒兒！”

不圓顛顛上前，“師傅！”

“去做飯吧。”

“那他們呢？”

了塵衝這兩人淡淡掃一眼，“除了吃飯，撒尿，拉屎可以解開道外，別的時候一律封著。蘇世子就不用管他了，反正他也起不來。”

蘇長衫和溫湘正要同時罵一聲你個老禿驢，隻聽了塵又迅速補了一句：

“十五日後回京，我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化輛馬車來，馬車沒有，牛車也行。哎，兩個大累贅呢！”

床上兩人默默把老禿驢三個字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