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管一一答應著，皇帝合著裳就要休息，但不忘問：“你算算，朕往后幾天，可有空閑的時候？天亮你就不要跟去了，歇著吧，朕回宮后告訴朕。”

　隨著皇帝離宮祭告天地社稷，乾隆五年正月初一的太升起，紫城經過了整夜的熱鬧，未見毫疲態，除舊迎新之際，人人都飽滿神迎接新的一年，盼著新年新氣象，盼著往后一年的平安富貴。

　皇帝尚未歸來，皇后早早與六宮妃嬪到寧壽宮拜年。太后見后宮齊齊整整，心歡喜，一番祝福和叮嚀后，便道：“開了春便張羅選秀之事，今年宮里真真要有新氣象。新人來后，你們要多多提拔指引，不求別的，但求們能好好伺候皇帝，能為皇家開枝散葉。”

　大正月頭一天，太后就說這樣的話，將要多了兒媳婦多了人給生孫子，自然是高興得藏不住，可底下哪一個人會為此高興？去年風傳太后與皇后不和睦，眾人心中都明白，合著誰遇上這樣的婆婆，都不能好好相。

　太后分派賞賜時，與皇后道：“我才聽說你家里二哥府上又添了丁，真真好福氣，我這里賞給你嫂夫人一些東西，皇后替我收著一并送去，他們遠在鄂爾坤河，也不容易。”

　太后說這些話時，一直不知神游在何方的嫻妃，倏地回過神，凝眸專注地看向們。而坐在對面的純妃，恰恰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嫻妃眼中流轉的芒讓覺得有意思，方才說宮里要來新人等等與每一個人都多有些關系的話，不見嫻妃任何心神，這會子是什麼吸引了的好奇？早在王府，生三阿哥那段日子里，就曾覺得彼時的側福晉與旁人不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那樣子。

　那之后，六宮散去，唯留下皇后等皇帝歸來，再之后帝后同往壽康宮向諸位太妃請安，夫妻倆來時都一路沒說話，皇后有心留意壽康宮里的人，卻愣是沒瞧見紅，這幾個月里時不時會來探太妃們，但從未見過紅，知道紅有心躲避，可越是看不到，竟越是惦記著。

　離開壽康宮后，皇帝還要去乾清宮接見前來恭賀新禧的外邦使臣，可分別時皇后卻說：“皇上每次來時，會不會想見紅？”

　新年頭一天，偏偏要提起去年的舊事，弘歷卻沒有惱，只淡淡一笑：“你看，已在新的一年，你還是念念不忘，所以當初做那些事，到底圖什麼？你自己想不明白，朕說再多的話也沒用。只是有一句朕也一早對你說明，過去朕沒想過要留下，但如今留下了，朕不會不管。”

　這話他們夫妻間早已言明，皇后也別無選擇，其實對于皇帝邊有多多人，早已怨不過來也放棄了計較，可是紅……回過頭來想一想，當時當刻的風波鬧得幾天幾夜不能安眠，鬧得太后與皇帝幾乎母子反目，可結果皇后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像是一時熱沖頭，現在回憶起來，只有一片空白。

　還有那顆，始終不安的心。

　弘歷見皇后怔怔的，出手道：“但是朕也說過，在你完全放開包袱前，朕會把一直留在壽康宮，哪怕一輩子。”

　“我知道。”皇后答應著，示意皇帝快去養心殿，只等弘歷走遠了，還在壽康宮前沒離去，不知道紅躲在哪里，真的很想見一見，可沒有勇氣，不是怕面對紅，而是不愿面對自己犯下的過錯。

　然而皇后看不見紅，紅卻能看見皇后，躲起來是得到太妃的應許，皇帝一人來時，太妃希能大大方方在邊上，但其他人來，太妃都要避開，免得生出是非。今日照舊如此，在暗看著皇后，此刻也能見門外皇后的影，知道娘娘好神好，也就安心了。主仆一場，娘娘又曾如此厚待于，不算上那件事，紅心里對皇后更多的還是恩。

　不多久，皇后到底是離開了，而之后的日子，帝后都不得閑暇，正月里看似清閑，可最磨人的便是往來人，這樣的日子要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才消停，過了元宵節，過年的氣氛一下子就淡了。

　這日吳總管手下的徒弟來了壽康宮，見了櫻桃很是客氣，誰不知道是和公公收養的孩子，送來吳總管給櫻桃的糖塊點心外，還給了一束長得香似的東西，櫻桃不懂這是什麼，拿來給紅看。紅去年曾陪公主玩過，一眼就認出來是上用的東西，不擔心地說：“他們給你的嗎，有沒有說什麼。”

　櫻桃懵懵懂懂，回憶了半天只道：“反正都是吳總管給我的，姐姐，吳總管以前過年也常常給我東西，只是今年有了這個，這是做什麼的，燒香用的？”

　紅心想既然是慣例，而這東西零零散散，顯然是剩下的攢起來的，便沒有多想，告訴櫻桃這是煙火，小姑娘只當天上飛的轟隆隆的才是煙火，那里曉得還有這麼致的東西。眼睛忽閃忽閃的，充滿好奇。

　“拿在手上，用香一點，就散出漂亮的煙花，可好玩兒了，就是仔細燒著裳。”紅替櫻桃收起來，說是等問過和公公，再拿給櫻桃玩，櫻桃眼地著，如今跟著紅做事，每天都極有閑工夫，才知道從前跟著爺爺多開心，地說著，“姐姐，我真的能玩兒嗎？”

　紅想著，過了正月天氣一暖，指不定皇帝又要住到圓明園去，到時候整個紫城都是空的了，會比現在自在許多，可不能隨便許諾櫻桃，只是哄著：“先問過和公公，櫻桃聽話。”

　和公公為人謹慎，知道這件事后，派人去問了徒弟，果然是吳總管送來的煙火，且吳總管請和公公不要聲張，說這是皇帝的意思，公主玩剩下的，往年也都是散給宮太監，今年他奉命派人留心收著，攢齊了就送來給櫻桃。更把皇帝得閑的那一天時間告訴和公公，意下是請和公公讓紅和櫻桃去流經壽康宮附近的金水河邊玩耍，吳總管還特地親自來求和公公，和公公知道，皇帝是放不下紅的。

　吳總管小心翼翼地說：“師傅，皇上心里決定的事兒，咱們不照著辦，可就不安生了。”

　其實類似的話，和公公與壽祺太妃說過好幾回，老太太與他都認定，紅非池中。但他們只能為紅遮擋一時的風雨，將來的路，終究要靠自己走，而這紫城里，誰也沒有皇帝這個靠山來的穩固，紅即便得不到太后認可，只要皇帝一心由著，就錯不了。

　日子一晃而過，從臘月持續到正月的熱鬧，漸漸在紫城里散了。正月的最后一天，和公公日落后來領紅與櫻桃，說要帶們去河邊把那些煙火放了，留著也不安全，萬一引了火就要出事，能有和公公領著，紅很安心地就跟著走了，一路上小櫻桃纏著爺爺撒：“我可乖了，姐姐不我，我也不，我又長大一歲了，我是大姑娘。”

　祖孫三人喜滋滋地來到河邊，和公公領著點了一支花火，櫻桃起初還膽小不敢拿，但沒多久就玩開了，他在邊上看了會兒，算著與徒弟約定的時辰差不多，皇帝該過來了，便借口說煙槍里的煙沒了，要回去裝一些，命們留在原地玩，不要隨便跑。

　可他走開許久，也不見圣駕前來，皇帝那兒被政務絆住了，吳總管干等了半天，估著皇帝今日去不了，就派手下的人來告訴和公公，好讓這邊早些散了。沒想到來的人還未走近紅那邊的火，就遠遠看到另一邊站著四五個人，為首是小的孩子，這架勢一瞧，就是大公主無疑。

　且說和敬自從與紅分開，再沒有一個人能讓高興，又因紅帶給的打擊，對誰也無法再信任。小半年來除了哄額娘高興，自己毫無樂趣，正月里與宗室里的姐妹兄弟玩耍，也不過是敷衍了事。如今連三阿哥也上書房了，更是寂寞難耐，今日從寧壽宮歸來，不知怎麼不想立刻回長春宮，帶著宮四閑逛，走著走著被火吸引，誰知竟遇見了紅。

　紅與櫻桃點著煙火在明，天已暗，和公公又叮囑不許去別的地方，兩人高高興興地玩耍著，完全沒察覺不遠站著公主一行人。

　可這一邊，和敬眼中幾乎要冒出來，紅邊那個小姑娘，和自己個頭差不多，興許年紀也差不多，兩人嬉戲追逐，完全就是昔日紅和自己在一起時的樣子。

　這麼快，紅就有了新的玩伴，這麼快，就不記得自己做出多無恥的事。公主邊的嬤嬤，如今被皇后三令五申不許多宮里的事，特別是紅的事，公主一直不知道紅到底怎麼樣了，還因為太寂寞，太懷念那段開心的日子而想念并擔心過紅，沒想到卻高高興興的，活得那麼滋潤。

　“公主，我們回吧。”后的嬤嬤意識到尷尬，可話才說出口，公主徑直朝煙火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