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管見紅如此好打發，不笑起來：“到底是魏常在，若是換做別的娘娘貴人，奴才又要好一番解釋，必然要問皇上見的什麼大臣，又或非要留在暖閣里等候，還是魏常在諒。”

　紅被夸贊，有些不好意思，只淺淺一笑：“公公且忙去，我這就走了。”

　櫻桃小心翼翼攙扶主子，回過頭想與吳總管道個別，卻見他瞇眼賊賊地笑著，一見櫻桃先有些尷尬，但似乎又無所謂，櫻桃覺得古怪，吳總管卻朝比了個噓聲，示意別多。

　“真奇怪。”櫻桃嘀咕了一聲，本是奇怪吳總管做什麼眉弄眼的，紅以為櫻桃問皇帝做什麼把接來了又突然不見，不為弘歷解釋，“全國上下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大事，傳到紫城已不知延后多日，每一樁都關乎民生，我們不懂就更不能給皇上添麻煩。幾時見都是見，他有心接我來，我已經很高興了，有什麼可奇怪的。”

　櫻桃想到吳總管要別多的意思，便笑道：“是是，您說的是，皇上回頭又要說，還是紅最朕。”

　小姑娘的口氣學得惟妙惟肖，被紅拍了腦袋：“胡鬧，皇上也是你學的。”

　說話間，鼻尖聞見桂花的香氣，兩人俱是愣了一愣，臘月雪天里哪里來的金桂飄香，櫻桃前后了：“該不是有哪家在做點心吧。”

　紅細細地嗅著香氣，不像是桂花就真真像是桂花香，如此馥郁甘甜的氣息，人心里也染了香甜的味道，腳下不自覺地就換了方向，拉著櫻桃說：“我們去找一找可好？”

　“主子不是說，不要到跑？”櫻桃笑悠悠，忽然想到吳總管沖自己眉弄眼的，而這大雪天里絕對不會有什麼自然的桂花香，而紅姐姐最桂花香，說不定……便道，“可就這一回啊，咱們小心些別雪到了。”

　紅并不是被足寢宮不能隨便出門的人，相反可以自由地走遍整個后宮，只是后宮人多，與其他妃嬪又無甚往來，若是遇見嘉妃這般故意刁難，唯恐添了是非。于是除了往來長春宮，或是被接去養心殿，在壽康宮、寧壽宮請安之外，只有景宮是偶爾會去的地方，甚至極到園子里去逛，十分的低調本分，今秋便錯過了桂花香。

　“我聽小靈子說，宮里原本就不怎麼種桂花，娘娘們都是清雅之人，似乎是覺得桂花香的太俗氣。”櫻桃跟著紅，兩人走著走著就往園子的方向去，穿過乾清宮走過坤寧宮，櫻桃又好奇地問，“為什麼皇后娘娘不住在坤寧宮，我聽說歷代皇后都是住在坤寧宮的。”

　紅一眼巍峨的高墻，只在跟著皇后做宮那會兒，去坤寧宮參加過重大節慶儀式，當時低著腦袋，都沒仔細看一眼宮的景。而從康熙爺孝昭皇后之后，再無一位皇后居住在坤寧宮，康熙爺的孝懿皇后病逝在承乾宮，先帝孝敬皇后也一輩子沒住進坤寧宮，紅不明白前人為何不再居坤寧宮，但皇后這兒則另有緣故，笑道：“先帝在位時，曾賜皇上‘長春居士’的稱號，你再看我們皇后娘娘所住之，紫城里是長春宮，圓明園里是長春仙館，明白了嗎？”

　櫻桃嘖嘖：“竟還有這個說法？”

　紅不慨：“還是從前娘娘邊那個寶珍告訴我的。”

　櫻桃也知道寶珍的事，小聲道：“奴婢聽見過幾句閑話，說是您那會兒把寶珍排走，做了皇后娘娘邊的人，如今又……”

　紅笑：“你信嗎？”

　櫻桃連連搖頭：“櫻桃知道，姐姐不是這樣的人。”

　紅雙眸清澈，神安寧，淡淡道一聲：“我從沒在娘娘面前說過一句不是，那樣欺負我和千雅，甚至還想殺我，我都沒在娘娘面前說過什麼，旁人如何猜忌我也不在乎，我心里坦。”

　“咱們不想這些，反正我是要一輩子黏著您的。”櫻桃晃著腦袋，生怕自己說了什麼煞風景的話，繼續跟著主子聞香而去，漸漸走進花園，當香氣越來越濃烈，驚見一顆桂花樹上開滿了金燦燦的丹桂。

　“不可思議。”紅驚奇地搖著頭，但漸漸走近，就發現異樣，樹杈上只有花沒有葉，再走近仔細看，花瓣便不那麼真實，像是絹所制，繼續要靠近時，后傳來弘歷的聲音，“別再走近了，就這麼遠遠看著，真真假假何必分得那麼清楚。”

　主仆倆轉來，見茫茫白雪中，皇帝長玉立，一玄青龍袍氣質凌冽，面上卻是暖暖的微笑，負手道：“快過來，站在這里看最好。”

　櫻桃見皇帝后無其他人，吳總管他們必然是留在外頭了，見紅朝皇帝走去，自己便悄悄地繞開，也不向皇帝與主子告辭，悄無聲息地就走了。興沖沖跑出園子，果然見吳總管帶著人等在那兒，興地問：“公公，這是怎麼回事？”

　而這邊紅想起櫻桃，轉卻不見，皇帝早已摟過，拉著并肩“賞花”，說道：“就咱們倆，沒別人，朕還是頭一回在雪中賞桂花，這香甜氣息就算在冰雪里也十分宜人。”

　紅已經看到滿樹金桂是絹所制的假花，一路引來的香甜必然還是櫻桃所說的桂花，只是這香氣不可能傳那麼遠，紅問：“皇上是派人一路，將臣妾引來這里的？”更自責道，“到底是臣妾不穩重，這樣一勾引，就跟著走了。”

　弘歷眼中滿是意，比這馥郁的香氣還深濃：“宮里桂花，朕沒來得及囑咐，他們也不知道你喜歡。來年我們去園子里，你知道的，哪里有一大片桂花樹，來年秋天我們在園子里過。說什麼不穩重，是你心頭好罷了。”

　紅笑：“皇上這樣大費周章……”本想謙遜，說皇帝不必如此為，可一想到這都是他的意和用心，不忍掃興，甜甜一笑：“皇上方才忽然說不見臣妾，也是故意的？皇上就不怕臣妾聞見就是聞見，不循著香氣來，不是白費心思了。”

　果然絹所制的桂花不值得凝神欣賞，但便是真的花朵，也比不得他想多看看眼前人的心，這幾日忙碌一直沒見著，心里就惦記著，紅回來整整一年了，他依舊會有怕失去的心疼，一心疼就只想見到。

　聽紅這樣問，他道：“若是你不聞著香氣找來，就該是朕去找你，拉著你來瞧，也不能白費他們一番心。這桂花也是圓明園里的桂花所釀制，明年咱們去瞧真的，朕已經為你選好了住，在四周都種上桂花樹。”

　紅想到往事，想到皇帝在當初重節后的一整年里，費盡心思地想哄開心，這會兒滿樹桂花又算什麼，更想到一些有趣的事，自己傻傻地笑起來，弘歷問笑什麼，紅眸中出狡黠之，輕聲念：“皇上哄人的法子一套又一套。”晃了晃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皇上怎麼不戴和臣妾一樣的手串了，臣妾可是一直戴著的。從前您還特特跑去長春宮找那一串蠟……”

　弘歷不等說完，就往腰上輕輕掐了一把，目曖昧地訓道：“朕說過沒有，不許提這一茬，惹怒了朕，你預備怎麼著？”

　紅吃不住，想求饒又努力繃著臉，皇帝在耳畔輕咬：“這會兒怕了？有的是法子對付你。”

　然而提起蠟，昔日純妃到哪兒襟的扣子上都掛著一串細珠蠟，想必如今再見蠟，已了笑話與凄涼。

　眼瞧著六阿哥周歲生辰將至，雖說皇帝早已把賞賜送來，太后皇后也不曾忘記，但似乎就打算這麼過了，連一桌酒宴也不打算辦似的。純妃自己更是已經被皇帝撤了綠頭牌的人，都快不記得上一次在皇帝耳邊說話是幾時。

　得知皇帝此刻去了花園，純妃趕穿戴整齊，的咸福宮離花園比別要近一些，抱上睡的六阿哥就匆匆趕去，抱琴勸說此刻魏常在也在園子里，純妃趕過去不合適。純妃卻橫眉豎目地說：“不然怎麼才合適，就要那魏紅在才好，皇上那麼顧全的面子，才會顧全六阿哥的面子，我辛辛苦苦為他生下兒子，這一整年了，他是不是早就忘得干干凈凈。哪怕不為別的，我也要當面問他我好好的，為什麼撤了綠頭牌，我就要那魏紅尷尬。”

　抱琴苦勸：“您這樣，可要與皇上撕破臉皮了。”

　純妃冷笑道：“我和他還有什麼意，但求他看在多年分，看在一雙兒子上，別虧待我委屈我。”

　一行人匆匆而來，遠遠就看到皇帝帶著魏紅從園中走出，但那邊忽然停下腳步，純妃還以為自己被皇帝看見了，剛要繼續邁開步子，只見皇帝親手為魏紅兜上斗篷的風帽，而魏紅抬手為他系上帶子，旁若無人的親昵，看得純妃眼中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