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以為自己來勸，會被固執的太后反駁得失去耐心，萬萬沒想到，婆婆會對自己說這一番話，這藏在心里幾十年，可能原本要帶進棺材的心里話，每一個字都那麼沉重。旁人風言風語一句先帝爺不喜歡熹貴妃，到了太后口中，是如此傷痛而不堪回首的過去。

　“你看純貴妃，過去好好的一個人，現在變了這樣，那些是是非非我懶得去追究，可膽敢在我面前吞金自盡，膽敢趁我們都不在時勾引皇帝，你們就該明白，人心是會變的。”太后稍稍平靜了一些，“我原本跟著先皇后，哪怕得不到先帝的一點點憐，也覺得那樣的日子過著好。可一天一天的，看著年貴妃接二連三地為他生下孩子，明明年家背負了那麼大的罪過，他卻還是喜歡年貴妃。我心里就想呀，為什麼不喜歡我呢，我那里不如好？”

　“皇額娘，您真的要對兒臣說這些話嗎？”皇后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無力再勸說太后改變什麼，太后堵上的，是自己一生的淚心酸。

　“安頤，額娘就是看到自己的錯，看到自己心里暗的那一面，才會擔心弘歷邊那些人，早晚也要變了心。而你也看到了，自從你沒了永璉，們一個個兒都開始冒尖了，興許在旁人看來，額娘自己走了這條路過來，該更諒們才是。”太后連連搖頭，“正因為我看得太明白，才知道人心會變，才知道眼前的好，背過可能什麼也不是。你從來都不把們放在眼里，也就不會細細探究，額娘怕你吃虧。”

　皇后越發沉默，現在該說什麼，說紅絕不會變心，太后本不愿聽，說當初是把紅送上龍榻，太后若問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答？眼下，他什麼也沒資格說。

　“不是額娘要針對魏氏，安頤你也一定明白，弘歷多風流，看見都挪不開眼睛，可人對他而言，是一時興起的玩，還是放在心尖上捧著的寶貝，結果完全不同。”太后長長一嘆，反過來勸兒媳婦，“魏紅在他心里幾斤幾兩，不用我再多說，正因如此，額娘才怕有一日野心膨脹。就當是額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當是額娘不磊落，安頤你聽額娘一句話。非要把留在弘歷邊，留在你自己邊，那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扼殺一切野心，為長久打算。”

　皇后凝視著太后，知道婆婆依舊是固執，用不為人知的不幸來看待除了自己以外弘歷邊所有的人，壽祺太妃說太后是寧愿背負惡名也要為和皇帝把持好后宮的，也到了。

　現在若非要用紅來證明太后的所想所做是錯，婆媳關系必然崩裂，母子之間也不得善終，然而即便從此做不母子做不婆媳，和弘歷也不會把太后怎麼樣，太后依舊是太后，依舊會固執地把控這個后宮，再有一個紅這樣的人出現，也會再次得到相同的待遇。

　“額娘，兒臣聽您的話，兒臣一定好好看魏紅。”皇后沉下心，要盡可能地周全這些事，“可您也聽兒臣一句話好不好，事已經發生了，皇上很快就會知道，就當是看在兒臣的面上，咱們說的婉轉些，你若咬定了要讓紅絕育，皇上就算不對您表任何緒，他轉過也會氣瘋的。您想想啊，他堂堂一個皇帝，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護不住，他怎麼能想得通呢。額娘，照著華嬤嬤說得去做可好？”

　太后終究有所忌憚，也深知弘歷的脾氣，所有人都來勸，兒媳婦更是說盡好話，終于點頭答應，愿意到時候說，并沒有要魏紅絕育的狠心，皇后總算松了口氣，再回到長春仙館時，直覺得心疲憊，著越來越黑的天，盼著弘歷早些回來，又怕他回來后自己無法面對。

　平湖秋月這邊度過了平靜的一天，但夜幕降臨時，如茵覺到紅的張，雖然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可僵的神和繃的，都顯示著在害怕。福靈安突然跑去膩在懷里撒，也會讓紅到驚嚇，可是又很努力地克制著，很快就像從前一樣陪著孩子說笑。

　如茵將一切都看在眼里，都不敢在之后把這些告訴傅恒，傅恒一定會傷心一定會恨，回頭萬一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怎麼辦。但是紅太可憐，皇帝歸來真的能平的傷痕嗎，幾時才能在看到黑夜時，不再這樣驚慌害怕？

　那一晚，如茵和紅同榻而眠，如茵有心握住了紅的手，指尖的一瞬往后了一下，之后才慢慢疊在一起，如茵輕聲道：“姐姐，你要是做惡夢了別怕，我在呢。”

　紅輕輕應了一聲，這一刻，心里第一次有了那樣的念頭，但也是最后一次，一閃而過說出口后就覺得后悔和愧疚，對如茵說：“我真羨慕你。”

　如茵沒有問紅羨慕自己什麼，但這天晚上明白了，原來紅也知道傅恒對的心意。

　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如茵無探尋，但是他們最終沒能在一起。紅把心都給了皇帝，換來這麼多的磨難和痛苦，那句話背后是無奈是怨，更是恨，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怎麼會不平穩安寧的生活。然而這一切在如茵上都已實現，對紅來說卻是奢侈。

　漫長的一夜平穩度過，如茵不知道紅是否做了噩夢，但隔天的神顯然好多了，而這天從園子里傳來的閑話，紅竟然變了那場大火里的英雄，說是魏紅將太后帶出火場，立了大功。但眼下只是傳說，上頭到底預備怎麼代這件事，且要等皇帝歸來才有定數，如茵便只當做沒聽見，陪著紅直到中元節前，皇帝一行靠近京城時，才被接回去。

　七月十五中元節，有放河燈、焚紙錢祭祀先祖的習俗，亦可普度那些飄散無主的鬼魂。

　如茵離開圓明園后，紅就在屋子里折了許多紙船，截了許許多多短小的白燭放在其中，到中元節這晚，便帶著櫻桃和小靈子在福海邊放河燈。原本宮中是止私自祭祀，可紅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又或是已本漠視那些規矩，只想在這晚為壽祺太妃祈福祝禱，激自己最無助的那段人生，曾有所依靠。

　而皇帝一行，因歸程途中也被國事所牽絆，不能日夜兼程地趕回來，而今日中元節，本該停止前行靜候一夜再出發，可皇帝卻下令直接回京，浩浩地闖回圓明園后，就直奔平湖秋月。他急匆匆的腳步聲，仿佛能穿過圓明園靜謐的黑夜散布到每一個角落，皇帝還沒找到紅，九州清晏這兒已經熱鬧開了。

　傅恒從圓門外一路接了皇帝進來，皇帝急匆匆地問了他幾句相關的事，之后一頭扎進平湖秋月，傅恒看著皇帝的影消失在黑暗里，拳頭里關節咯咯直響，他也只有期盼和奢這個男人，能對紅好一些，再好一些。

　皇帝闖來時，紅正在湖邊放燈，這一次不同于上回太妃忌日時的一盞燈，幾十盞河燈悠悠飄向遠方，搖曳的燭火將那一片湖水照得亮。紅緩緩起遙，那仿佛通往冥界的燈火映在弱的上，凄涼、絕各種氣息撲面而來，讓皇帝心頭一，幾乎覺得紅下一步就會踏上那火離他而去。

　“紅。”弘歷失聲喊了的名字，幾步奔過去將抱在懷里，遠遠地離開了河岸邊。而紅本能地掙扎了幾下后，才意識到是誰回來了。

　這會兒功夫，櫻桃和小靈子本是回去拿更多的河燈，出來時聽見主子掙扎的靜，兩人急急忙忙就跑上來要護著紅，可看到是皇帝安安穩穩地抱著他們家主子，櫻桃一下就哭了，手里的東西灑了一地：“皇上，您可回來了……”

　紅聽見皇帝在耳畔說：“朕回來了，不怕。”

　那一晚，紅什麼話也沒有說，而不開口，弘歷也什麼都沒問，兩人只是靜靜地待在一起，皇帝陪著紅把準備的所有河燈都放了，然后回到寢殿分別洗漱，再在一起的時候，紅已經躺在了床上。

　紅不記得自己幾時睡著的，皇帝躺下后想要擁抱，猶豫再三才靠了上去，但一靠上那溫暖的膛后，就什麼都不記得，數日不曾好眠的人，大概在那一刻就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紅是腦袋先醒，記起來昨夜的事，才猛地睜開雙眼，而突然醒來，讓弘歷沒有防備，進紅眼中的，竟是從皇帝眼角下的一滴淚。

　紅冰冷了許久的心，似乎有了覺，出手弘歷的臉頰，到那漉漉的淚水，終于開口：“怎麼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