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幾乎不記得皇帝那天說了什麼，那之后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永兒的上，總覺得眼前的一幕幕似曾相識，可又不記得自己在哪兒見到過。

　等待皇帝歸來的幾天里，紅偶爾會在江寧織造府中遇見永兒，唯一讓欣的是，永兒那日遞茶水時對著皇帝的明笑容隨可見，這小姑娘遇見誰都是笑盈盈的模樣，讓紅能私心安自己，那天對皇帝的笑容，并沒有任何曖昧在其中。

　但這不過是紅自己安自己的話，說不好聽便是自欺欺人，心頭著的石頭始終沒落下，即便已經定下了自己將單獨隨皇帝返京，此時此刻的心境，會讓覺得是因為皇帝答應了，才要做到，早已不是最初的想要帶自己出來散心那麼好，是敷衍了事甚至另有目的。

　那幾天的等待中，妃嬪們都已歸心似箭，各自整理收拾行裝。出了門才知道，外頭的世界雖好，可們始終不得自由，既然如此便無所謂多大的世界多大的天地，宮墻外本是一樣的，舟車勞頓，實在不如家中舒坦自在。

　紅這邊也收拾著行裝，但東西要分兩走，一部分跟著太后回京城，另一部分則是櫻桃帶著雖皇帝走陸路。瑣碎的事櫻桃就能應付，但難免要問紅，可是每次來問，都見主子坐著發呆，這一路南下，縱然風無限好，可除了孩子們外，沒有什麼能勾起的興致，難得出一趟遠門，主子好像什麼都沒看。

　這模樣，也早早刻在佛兒的眼中，這日來時撞見櫻桃在門前發呆，再往里頭瞧，是額娘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不知想什麼，推了推櫻桃，兩人退出去立在廊下無人，佛兒小聲道：“額娘這次出門，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到底怎麼了？你就什麼也不知道，額娘和皇阿瑪是不是吵架了？”

　櫻桃回憶出門那晚皇帝來時的景，那麼細心呵護那麼無微不至，隔天早晨走時自己上前伺候，也是笑著吩咐讓主子在多睡一會兒，那晚兩人說什麼當真不知道，但不可否認從那天起，主子就有心事了。

　佛兒道：“我就沒怎麼見額娘笑過，雖說皇阿瑪看不見吧，可之后額娘單獨陪著皇阿瑪，也打算這樣子嗎？”

　櫻桃嘆氣，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見紅站在門前，也不知能不能聽見們說的話，尷尬地示意公主，佛兒轉見到，到底是做兒的，索跑上前問：“額娘，您是不是不高興，您有不高興的事，不能對我說嗎？”

　方才的話，紅聽見了，兒說沒怎麼笑過，那一瞬間紅想起的，是永兒那明燦爛的笑容，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覺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識，當初先得知皇帝對自己有意后的皇后娘娘，每天看見自己的笑容時，大概也是這種心境，只是當時還不知的紅，會不到皇后眼中的灼熱和心中的傷痛，現在一分一寸都明白了。

　“額娘沒事，就是累了。”紅道，“你東西收拾好了嗎，小七和恪兒的東西你讓櫻桃帶你去瞧瞧，舒妃娘娘們會幫忙看著們，你還是要多留心駙馬，別把心思都放在弟弟妹妹上。”

　佛兒凝視著母親，抿了抿，皺著眉頭嚴肅地說：“額娘還要騙人，您就沒高興過，一定有什麼不好的事了，為什麼不能告訴我。是怕我不能分擔，還是怕我再添麻煩，額娘，我可是您的兒啊。”

　紅心里又暖又酸，拍拍兒的額頭道：“沒事，額娘真的沒事，你這勁頭可真像你姐姐。那也該學得你姐姐那樣，逍遙自在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你過得好了，額娘就什麼都好了。”

　佛兒卻往后退了半步，做兒的比不得櫻桃終究要謹慎些，且櫻桃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宮，能做的事敢做的事有限，佛兒是金枝玉葉是被皇帝捧在手心養大的兒，敢想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你去哪兒？”眼瞧著佛兒轉跑開，紅追上來道，“你是不是要……”

　不想門前有三級臺階，在這里住了不過十來天，比不得宮里每一地方都悉，急著追兒沒留心腳下，一腳踩空分明聽見關節發出聲響，紅吃痛跌了下去，可還不忘喊下佛兒：“你聽話，別去。”

　母連心，紅一看兒的架勢，就知道要去找皇帝，雖然什麼都沒想好，但知道不能讓孩子去打擾皇帝，不然皇帝會怎麼想，用孩子威脅他嗎？可孩子算什麼呢，他若沒了心斷了，親生的骨也可以不管不顧。

　腳踝的痛楚，讓紅的意識更清醒，而這些念頭在心里翻滾的時候，心間猛地一搐，疼得幾乎蓋過腳踝帶來的痛楚。曾經堅定的信念，竟然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凈，一直告誡自己覺不能重復富察皇后的路，即便失去永璐時也那樣說服自己要走出痛苦，怎麼現在卻……

　櫻桃為藥酒，幸好只是扭了沒有傷到骨頭，可也把櫻桃心疼壞了，說著：“您這是怎麼了呢，若是傷了腳踝，還怎麼陪皇上回京。”

　紅一低頭，竟落下眼淚，慌張地去怕被孩子們看見，扯出笑容道：“那就不去了唄，反正皇上邊不缺陪的人。”

　櫻桃茫然地看向，紅避開了櫻桃的目說：“我會慢慢好起來的，不是曾說，若有一日他不再有，我就回到最本來的時候，現在無論如何我還有孩子們呢。”

　“可是……”

　“是我矯了嗎？”紅問櫻桃，“當初我也覺得，皇后娘娘實在有些過了，現在才明白，這在心里，當真是過不去的坎兒。然而現在在你們眼里，我也太做作了是吧？”

　櫻桃不知說什麼好，想轉向公主求助，才發現佛兒不見了，紅也沒留神，可這下子再也不能追出去了，只能催櫻桃：“快去看看，是不是去找皇上了。”

　換做旁人，未必能循著皇帝的行蹤去找，可佛兒嫁給了福隆安，就沒有富察家辦不到的事。佛兒找到丈夫說明要做什麼，福隆安立時就帶著出了江寧城，年輕人策馬奔騰而來，傅恒最先見到了小兩口，他對公主依舊恭敬有加，只是訓斥兒子：“你胡鬧什麼，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帶公主出門，有什麼閃失如何了得？”

　福隆安朝佛兒遞眼，佛兒便丟下這父子倆，徑直去找皇帝，傅恒不能阻攔公主，忙派人跟上去，回問兒子：“出什麼事了？”他心里明白，能讓公主這樣跑來，一定是紅有事。

　“令貴妃扭傷了腳。”福隆安道，“佛兒只對兒子說了這些，其他的事就不曉得了，不過時常聽嘀咕說貴妃娘娘心不好。”

　傅恒朝四看了看，沉聲吩咐：“不要隨便對人提起，你先退下，待公主出來后好生護送回去。”

　福隆安卻笑：“阿瑪，佛兒是我的妻子，跟著我有什麼不妥的？”

　這邊廂，佛兒已經跟著宮人找到了父親，皇帝正與地方議事，不敢闖進去打擾，好好地等在門外頭，吳總管來問出了什麼事，聽說貴妃娘娘腳崴了，松口氣道：“奴才還以為出了大事。”

　“什麼事才算大事？”佛兒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呀？”

　吳總管尷尬地一笑：“奴才可不知道，有什麼話，公主您問皇上吧。”

　佛兒道：“你必然知道什麼，老公公越來越狡猾。”

　此時里頭的事散了，幾位地方退了出來，佛兒懶得和他們打道，背過去也不許吳總管自己的份，待他們走出去，不等吳總管去幫忙通報，就徑直闖進去，弘歷乍見兒來了，笑道：“福隆安帶你來玩兒了？”

　佛兒卻說：“皇阿瑪，額娘摔傷了。”

　弘歷眉心一，問：“怎麼摔的？”

　佛兒毫不掩飾地說：“額娘見兒臣要來找您，著急追出來，不小心腳下的臺階，踩空了就摔倒了，腳脖子腫得饅頭那麼大。”

　弘歷蹙眉道：“傷了骨頭沒有？”但他頓一頓，想到事沒那麼簡單，打量兒見上的氣勢也不對，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額娘為什麼不讓你來找阿瑪？”

　佛兒眼圈一紅，反問皇帝：“皇阿瑪不打算回去看看額娘嗎？”

　弘歷轉著桌上一堆折子，冷靜地說：“阿瑪還有很多事要理，再一天就好，后日就返回江寧。你額娘的腳……”

　“若是從前，皇阿瑪一定急著回去看看額娘了。”佛兒道，“怪不得額娘一直都不高興，這一路就沒見笑過，皇阿瑪，您已經不喜歡額娘了是嗎？額娘一定是覺到了，才那麼難過，可什麼也不說。”

　弘歷怔怔地看著佛兒，語氣沉重地問：“你這會兒闖來，額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