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打量了兒子一眼，神淡淡地說：“去吧。”

　福靈安領命，便朝母親走去，剩下兄弟倆不知該去哪兒，傅恒道：“沒事了，等下隨我去圓明園，福康安回去念書。”

　如茵見丈夫帶著兒子們走遠，而福靈安已經到跟前，示意兒子進門，神嚴肅地問：“昨晚這屋子里的事，你都看見了？”

　“是……看見了，額娘？”福靈安言又止，朝門外張了一眼，父親和弟弟們竟然都走開了，他不得不問，“您和阿瑪，沒事了吧？”

　“告訴郡主了嗎？”如茵問。

　“還沒有，從昨晚忙到現在，就合眼睡了倆時辰，一會兒還要去圓明園審問刺客。”福靈安一面應著，又繼續問，“額娘，您沒事兒吧。”

　如茵聽說兒子才睡了兩個時辰，雖然也幾乎一夜未眠，可終究心疼自己的骨。捧著福靈安的臉蛋看了又看，到底是年輕人，竟也看不出辛苦來，安心了，但立時又嚴肅地說：“既然沒告訴郡主，就不必對說了，免得郡主忍不住又去告訴別的什麼人。”

　“是。”

　“五阿哥呢？”如茵又道。

　“額娘……什麼意思？”福靈安不明白。

　“你和五阿哥同手足，不比你的親兄弟差，你重重義額娘很高興。可是你心里要明白自己是誰，別忘了自己的份。”如茵平日里，是溫的母親，是撒的母親，兒子們乖，幾乎沒有發脾氣冷臉的時候，突然這樣嚴肅，真真福靈安怔住了。

　“額娘，您到底想說什麼？”

　“不是所有的話，都要對妻子說，自然也不是所有的話都能對兄弟說。”如茵道，“昨晚我和你阿瑪的爭執，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特別是五阿哥。他若問你什麼，你要學著敷衍，你要掂量話里的輕重知道嗎？”

　福靈安明白了，可心里也沉重了，他知道額娘話里的意思，垂首道：“額娘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是您和阿瑪的兒子，是福隆安福康安的親哥哥，是重重義還是濃于水，兒子心里很明白。”

　“你長大了，很多事額娘不必遮遮掩掩，昨晚你阿瑪去救令貴妃，當時的形你也知道，沒有一個人敢去救，唯獨你阿瑪去救了。”如茵的神那樣莊重高貴，福靈安都快記不起額娘撒耍賴時的模樣，繼續說著，“你還小的時候，宮里宮外曾有傳言，說你阿瑪和令貴妃有曖昧，又說額娘和皇上不清不楚，你弟弟福康安在大宅里被小侄子們圍著取笑，說他是額娘和皇帝生的，這些事你現在也該知道一些了吧？”

　“是，兒子知道，可兒子知道那都是有心人故意抹黑我富察家故意陷害阿瑪。”福靈安有些激，“那日我不在，若是親眼見到那幾個小東西欺負福康安，我一定不饒過他們。”

　如茵道：“這會兒不說你弟弟的事，福靈安你要記著，宮里人的，能把死人說活了把活人說死了，任何事任何話都要小心謹慎。你阿瑪冒死救出令貴妃，可轉就能有人潑臟水。額娘昨晚是心疼你阿瑪，是擔心他的安危，才氣急了和他吵架，可你若說出去讓別人知道，就該有人胡思想了。千萬記著，對五阿哥說的每句話，你都要掂量輕重。他的兄弟姓新覺羅，不是富察。”

　福靈安凝視著母親，半晌后才道：“額娘，其實我早就明白，我跟著五阿哥，不是扶持他，而是、而是監視他。只是這麼多年，五阿哥當真把兒子當兄弟看待，對他來說，姓新覺羅的兄弟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和我也沒什麼差別。額娘，我只希將來，五阿哥他……”

　“沒有人會要害五阿哥，可是想害我們富察家，就多了去了。”如茵握起兒子的手道，“這不難抉擇，額娘和阿瑪也不會你做什麼事。”

　福靈安鎮定下來，點頭道：“兒子明白。”

　夕落下，夜漸濃，圓明園中依舊沒能散盡的焦灼氣息里，回著侍衛巡邏時鎧甲兵發出的聲響，分明是初夏時節，卻冷冰冰的讓人不自覺戰栗。據說刺客大部分已經死了，抓了數幾個在拷問，他們是運輸賽龍舟的船只時混圓明園的，十來個人有備而來，先放火燒了九州清晏，分散人力，再潛伏進韶景軒，等著皇帝送死。

　可天命之子，豈能輕易損，皇帝逃過了一劫，他心的人也安然無損。

　紅已經能下地了，陪著孩子們吃晚膳，只是胳膊上被燙傷了片，上有幾淤青，其他便是到驚嚇，說不清道不盡的恐懼。但此刻，正坐在鏡臺前梳妝，打扮得周正面，扶著櫻桃的手，踩著漢白玉做鞋底的鞋子往門前走，如今的魏紅，舉手投足都是尊貴，而此刻要去的地方，更要端正自己的份和姿態。

　凝春堂門外，四阿哥已經跪了一下午，華嬤嬤來勸他先回去，但四阿哥堅持要見皇帝，嬤嬤起看到貴妃的轎子來了，忙迎上來攙扶紅落轎，說著：“娘娘怎麼來了，您該歇著才是。”

　“不來看一眼皇上，我心里不安，看一眼我就走，嬤嬤您別攔著我。”紅和氣地笑著，抬眼見四阿哥跪在那里，已經聽說了，因端午節的關防都在四阿哥手里，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難辭其咎，今天所有的事被其他人接手過去，他就一直在這里席蒿待罪，想求見父親。

　紅走到四阿哥邊，兩人目對視，還記得當日四阿哥帶著永瑆向舒妃認錯時，用害怕的眼神看著自己，但此刻一天一夜未免的大男人，眼神憔悴滄桑，才二十多歲的人，好像一夜之間就變老了。而這孩子從小心事就重，早早沒了額娘，他自己不擔待，誰來幫他。

　“我勸皇上見你一面，若是勸不得，你先回去吧。”紅道，“難道在這里迫皇上就不是錯了？皇上現在一定還在震驚中，想的該是誰要刺殺他，而不是如何懲罰你的過失，你這樣跪在這里，不是皇阿瑪難堪嗎？永珹，若是皇上不見你，就先回去，你的福晉和孩子們，都還等著你呢。”

　四阿哥眼含熱淚，朝紅叩首一拜，點頭答應了。

　華嬤嬤攙扶紅往里頭去，紅要徑直去皇帝的屋子，聽說太后此刻正歇著，便央求嬤嬤替自己去稟告一聲，等見過皇帝再去見太后。華嬤嬤換了櫻桃，為紅之路后，就回太后邊去，也不知道太后如何看待令貴妃突然跑來，指不定又要看不慣。

　但這些事，紅已經顧不得了，就只想看看弘歷。昨晚生死之間的一切，還都在紅的眼前，弘歷把護在后，弘歷命永琪來找，櫻桃說皇帝恨不得自己沖進火海來救，紅從未想過要和皇帝共同經歷這樣的危險，可經歷了才知道，總算沒有空付一生意，弘歷沒有辜負。

　走到弘歷休息的地方，宮太監跪了一地，從門里出來悉的面孔，永兒手里端著空了的藥碗，見到紅便燦爛地一笑，一面行禮一面道：“娘娘您來了，皇上一定很高興，皇上念叨您一整天了。”

　櫻桃臉上不好看，早就想到，皇帝在這里養傷，太后必然要派這個永兒照顧，現下好了，讓自家主子撞個正著。這伺候養傷，更換藥端茶送水，的小手在皇帝上來去，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來。

　“皇上剛吃了藥？”可紅卻沒有生出反的心，很平常地問永兒，“皇上胃口可還好，今天進了些什麼？”

　永兒一一作答，而里頭聽見靜的弘歷已經在問：“紅，你來了？”

　紅沒再逗留，徑直進門來，見皇帝要從榻上起來，忙按下說：“你可別，傷口若裂開，太后可要我的命了。”

　弘歷苦笑：“這是真心話了，好難得能聽到。”

　紅也笑，但眼淚忍不住就涌出來，皇帝將攬懷里說：“平安就好，你沒事就好，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你若有事……”

　“我害怕。”紅伏在弘歷懷中，本以為有千千萬萬的話要說，可一見面，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平平安安，還能到彼此上的溫暖，真的別無所求了。

　“不怕，不是沒事了嗎？”弘歷說得輕巧，心里頭可沉甸甸的懸著。

　紅忽地想起門外的四阿哥，忙道：“皇上，您見一見四阿哥嗎？四阿哥跪了半天了，上的裳還染著刺客的，孩子惶恐不安，子都打了。”

　弘歷悶聲不響，紅勸道：“四阿哥也不想的啊。”

　“讓他進來吧。”弘歷到底松口了，經歷了生死，也看了很多事，有些事是該對永珹說清楚了。

　紅松了口氣，忙讓櫻桃去請，而不宜在這里聽父子間的話，便依著答應嬤嬤的，往太后的寢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