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上了年紀，膝下只有兩個孫兒，因此，看到和自家孫兒差不多大的小郎君，便想考教一番。

他拿出當年考教太子的勁頭，考了小半個時辰，小滿先是對答如流，后來便回答得有些勉強，到了最后，索長揖一禮：“小子才疏學淺，答不上郁老爺的題目了。”

皇帝心滿意足，哈哈大笑，對站在后的寶公公說道：“回去以后挑幾件別致的玩藝兒，給這孩子送去。”

“諾。”寶公公笑著答應。

陪皇帝和皇長孫用了一頓沒有吃飽的晚膳，齊和小滿便回了國公府。

在路上，齊問道：“陛下出的題目，你是真的不會？”

小滿微笑：“讓您識破了。”

齊手小滿頭上的抓髻，含笑說道：“你做得很好。”

頓了頓，齊又問：“你不想為？”

小滿點點頭：“兒子想學陸二先生，著書立說，教書育人。”

齊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家終于要出一個讀書人了，好，很好。”

聽說小滿在李食記見到了皇帝，雪懷連忙讓人把他到海棠院。

“覺如何？要不要吃點珍珠沫驚？”雪懷問道。

小滿搖頭：“他不認識我，我不擔心。不過, 我猜他可能想讓位給太子了。”

“你看出來了？”雪懷很好奇, 換是，一定看不出來。

小滿說道：“話本子里不就有皇帝微服私訪, 其實那怎麼可能呢。若是無能的皇帝，大多會制于人，或宗室，或臣子, 或閹宦, 這些人怎會讓他隨意出宮呢；而如果是英明的帝王，他在各自有耳目，且他會很忙，哪有時間和力去民間暗訪, 一聲令下, 自會有無數的人替他去做。所以，只有大權在握，卻又悠閑自在的皇帝, 才會想到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雪懷想想也是，不愧是做過皇帝的人，分析得頭頭是道。

“也就是說，皇帝已經把政務全都給了太子，所以才有閑逸致微服出宮？也是，長此以往，太子肯定會心急, 那把椅子就在面前, 可卻坐不上去。皇帝若還是不舍皇位，父子反目是遲早的事, 與其那樣, 做父親的還不如把皇位讓出來，自己做個人尊敬的太上皇。”

小滿咧笑了：“和姐姐說話真輕松。”

雪懷翻個白眼：“我還替你擔心, 看來是白擔心了。”

“姐姐放心, 我能照顧好自己”, 小滿又想起一件事來, 道，“今天在書院, 我聽說郜先生要到鴻臚寺做了。”

小滿心里很為姐姐可惜，姐姐的番話比郜先生好多了, 可惜姐姐是子，又是皇子妃，否則，姐姐的職一定在郜先生之上。

雪懷知道他的意思，笑著說道：“我才不稀罕當呢，咱們家也不缺當的，你放心吧，即使我不當，他們搞不定的時候, 還是要上門求我。”

就好像是為了證明雪懷的這句話會靈驗一樣，次日剛剛下朝, 鴻臚寺卿便小跑著追上走在前面的齊：“國公爺，國公爺，請留步。”

齊問道：“鄔大人可是有事？”

鴻臚寺卿出自鄔家嫡支, 與那位新近升任知府的鄔大人是堂兄弟。

鄔大人滿臉堆笑，對齊說道：“國公爺有福氣，令公子小小年紀便文采斐然, 就連府中千金也是賢淑聰慧，秀外慧中。”

齊面無表：“兒婚期臨近，正在待嫁。”

齊眉目清雋，神溫和，但畢竟是尸山海里走出來的人，那不自覺間散發出來的威嚴氣勢，讓為文的鄔大人心中一凜，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沖著齊抱拳：“唉，不瞞國公爺，下是又遇到為難的事了，放眼整個大魏朝, 下能求助的, 也只有令嬡了, 還請國公爺同下的難, 替下言幾句。”

齊不忍再聽了，堂堂鴻臚寺卿，一口一個“同”，我才懶得同你。

今天下朝后好不容易沒有廷議，齊還想回國公府，陪李綺娘用午膳，真沒有閑心，聽鄔大人訴苦。

“小正在待嫁，不便出門，更不便去見外男，上次去驛館，鄔大人也應知道，當時是東宮的人陪著一起去的，小也進宮向皇后娘娘稟告過，鄔大人，你也是有兒的人，應是也能理解我的難吧。”

鄔大人能理解，不就是擔心兒嫁出去后，被婆家人說教嗎？

你兒的婆家是誰？不就是這宮里的一家子嗎？

你什麼意思？想讓我先去過了明路？

鄔大人一不做二休，還真去找了太子。

太子蹙眉，別說氏還沒有嫁過來，就算已經嫁過來了，他這做大伯子的，還能去管弟媳的事嗎？

見太子遲疑，鄔大人鄭重說道：“太子殿下，皇家無私事。”

太子看他一眼，以前他覺得這位鴻臚寺卿養尊優，做事得過且過，還想著等他繼位之后，換別人來坐這個位子，沒想到啊，今天這位倒是給他驚喜了。

太子點頭：“鄔大人說得對，皇家無私事，但是姑娘畢竟是待嫁之，不便出衙門，孤覺得鄔大人府上就很合適，孤還聽說鄔大人的夫人出書香門第，想來與孤那位沒過門的弟妹也能談得來。”

鄔大人大喜，正要告辭，太子又道：“等等。”

說完，太子對邊的侍說道：“你去和太子妃說一聲，請派幾個人，去國公府接姑娘去鄔府。”

鄔大人激不盡，還是太子想得周全啊，他不對面前這位未來的帝王又有了新的認識。

雪懷得知東宮的人來接，又聽說是要接去鄔府，怔了怔，忽然想起昨晚在小滿面前說過的話，得意地嘻嘻一笑。

這次是帶著蒔蘿和豆蔻一起去的，前不久，李綺娘把這兩個丫鬟重又給了，提了二等，以后要跟著一起嫁到皇子府的。

紫蘇還留在李綺娘邊，另外一個白芷的，則去了紉織房。

東宮派過來的是四名侍和一名嬤嬤，嬤嬤姓馬，也只有三十上下，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后來嫁給了一名百戶，皇帝起兵時，百戶戰死，太子妃憐惜，便讓進宮，在自己邊做了。

上次那兩位教規矩的嬤嬤來的時候，雪懷早就從們口中，聽說過這位馬嬤嬤，知道這位是太子妃邊的己人，自是不會怠慢，出門前讓蒔蘿多帶了幾個打賞的封紅。

鄔家沒有分家，京城的這一支全都住在一起，那條巷子也因此被人稱做鄔家巷，而原本的名字安福巷，卻沒有幾個人還記得。

雪懷想起了楊素云，若非楊素云的繼母去世，因此延遲了婚期，現在應是也住在鄔家巷吧。

鴻臚寺卿鄔大人的家，是大三進的宅子，鄔大人的夫人蘇氏，四旬上下，長得富富態態，很是和藹可親。

鴻臚寺卿早就做好了準備，用來會客的地方選擇的是花廳，花廳里放了屏風，蘇夫人陪著雪懷坐在屏風后面，旁邊還放了一張小桌，桌上備了筆墨紙硯，一名看上去就很伶俐的丫鬟站在桌前。

丫鬟向雪懷行禮，蘇夫人說道：“識紅，勉強認得幾個字，我讓給大姑娘打個下手。”

雪懷連忙道謝：“夫人想得周到。”

蘇夫人笑著說道：“還請大姑娘別嫌棄這丫頭鄙。”

這時，屏風外面傳來一聲干咳，這是鴻臚寺卿鄔大人的聲音。

蘇夫人忙請雪懷坐下，便聽到鄔大人說道：“姑娘，這位是上次姑娘在驛館見過的傳教士，他有些話想通過姑娘轉達給我大魏的衙門，勞煩姑娘幫忙給翻譯一下，本激不盡。”

隔著屏風，傳來雪懷清亮悅耳的聲音：“鄔大人客氣了，事關兩國，小愿盡綿薄之力。”

鄔大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這位姑娘，可比齊好說話多了。

雪懷用番語與傳教士打了招呼，那名傳教士認出這便是那日在驛館里的那位大魏子，他大喜過，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中間，雪懷打斷了他幾次，能掌握的番語，畢竟和古語有些不同，很多語句，需要琢磨一下方能明白。

待到傳教士終于說完，花廳里一片靜寂，稍頃，雪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說的是話，聲音不大，是對那名識紅的丫鬟說的：“番人代表教會，希大魏朝廷準許他在京城以及其他城市，開辦教堂，廣收教徒，傳播教義，做為換條件，他愿意將他帶來的農作種子獻給大魏朝廷，并且教導農民種植之法。”

雪懷說完，識紅已經洋洋灑灑寫了一整頁紙，字跡工整秀麗，哪里是蘇夫人說的勉強認識幾個字。

鄔大人在屏風外面豎著耳朵傾聽，見雪懷不說了，他忙問：“這名傳教士說的就只有這些，本見他說了很久。”

雪懷微笑：“他用大段篇幅贊揚他偉大的主，這些不適合翻譯出來，鄔大人您說呢？”

鄔大人怔了怔，忙道：“對，對，這些就不必翻譯了。”

雪懷又用番語對那名傳教士說了幾句，傳教士想了想，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點頭同意了。

雪懷便用話向鄔大人解釋：“我對他詳，我想借閱他帶來的書籍，經書除外，他同意了。”

鄔大人大喜，忙問：“姑娘莫非是想將番書譯我們的文字？”

雪懷笑著說道：“我現在只是想看看而已，若是他帶來的書籍中有對朝廷有用的，我可以嘗試。”

鄔大人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憾，若是這位姑娘是男子該有多好，那他一定將其招攬到鴻臚寺。

送走雪懷，蘇夫人對鄔大人說道：“那些人還說這位準皇子妃出市井，配不上七殿下，我原本也是信了的，今日一見才知道那些人說的都是酸話，姑娘溫文而雅，知書達禮，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哪里是那些人說得那般不堪，們啊，分明是嫉妒人家的兒有門好親事而已。”

鄔大人嘆了口氣；“可惜啊，可惜，早早地就被皇室看上了，不然，倒是能為咱家三郎說上一說。”

蘇夫人橫他一眼：“哼，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即使沒有皇室的指婚，定國公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鄔大人豎眉：“怎麼，咱們鄔家難道配不上定國公府？”

“配得上，當然配得上，可你要問問定國公，人家可愿意與咱們這樣的世家聯姻？”蘇夫人沒好氣地說道。

鄔大人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勛貴與文臣，歷來就是兩個圈子，別說定國公不一定會答應，就是他們鄔家的長輩，怕是寧可低頭娶個窮秀才的兒，也不愿意抬頭讓國公府做親家。

鄔大人又嘆了口氣，剛剛他還在想，如果這位姑娘有個妹妹就好了，說不定妹妹也能學會番語呢？

行了，現在他死心了，即使定國公還有一個兒，也不會嫁給他們家當兒媳婦的。

下午的時候，族里的妯娌來串門，問起宮里來人的事。

蘇夫人閑閑地說道：“來的是姑娘。”

“姑娘？姓的......”妯娌想不起京城有哪個姓的人家，“哪個家？”

“就是定國公的繼，準皇子妃。”蘇夫人抿了口茶，用帕子拭拭角。

妯娌吃了一驚，忙問：“是那個商戶？”

蘇夫人看一眼，道：“姑娘的繼父是定國公，的生母是超品大妝，的姨母掌管天下漕運。的舅父如今在太常寺任職，弟妹這是從哪里聽來的稱呼，好在這里沒有外人。”

妯娌臉上一紅，做勢輕拍自己的，訕笑道：“我也是聽人說的，嫂子莫怪。”

雖然都是鄔家的媳婦，可那一房遠遠比不上蘇夫人這一房，以后也要靠鄔大人幫襯。

原本還想問問雪懷來鄔家做什麼，可是看蘇夫人滿臉不悅，便不敢再問下去了。

妯娌擔心因此會被蘇夫人嫌棄，連忙為自己開：“其實我是聽楊大姑娘說了些事，可是從宮里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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