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兇手不知潛藏在何,胡家上空的火卻是越來越盛,烈烈的紅像是潑在夜幕上的,還帶著人的殺意。
謝姝寧一個彎腰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包袱,往手臂上一掛,抓住后回頭看向雲詹先生,想開口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如今擺在他們眼前的,左不過兩條路——生或死。
死路倒是瞧見了,可生路在何方?
遲疑間,雲詹先生站在旁抬頭看著天,漆黑的夜空已被熊熊的火照亮,恍若白晝。掩在夜中的胡家小院也清晰地出了它原本的模樣,泥土夯的院牆不過才及年男子的口,莫說是會武的人,就算是個普通人,怕也是擋不住。院門木板單薄,稍用些力,也就踹開了。整個胡家,不過都只是虎狼口中的,都是可供下的地方。
唯一能供他們逃生的廚間小門,卻也已被大火侵蝕,本無法通行。
如此一來,他們這群人就了甕中之鱉,只等著人來抓了。
在場的諸人,除了胡氏夫婦外,皆在胡家的閨冬雪未曾應聲之時便明白了過來,那隻捉「鱉」的手,也已經悄無聲息地混了進來。
廚間的火舌也在飛速往邊上蔓延,貪婪地想要將整個胡家連人帶房舍,一併吞沒。
大火燒紅了半邊天,站在院子裏的幾人皆一臉凝重。
困之掙,除了闖,竟就沒有旁的法子了!
「叮——」
短促而清脆的出鞘聲猛地在耳畔響起,謝姝寧朝燕淮去,他的劍已經握在了手中。
來不及移開視線,燕淮忽然轉頭,亦朝著看了過來。
在想,眼前的人功夫如何,到底有沒有法子將今夜這場由他惹出來的禍事給解決了。
而他,卻在想,那個遠在敦煌的夜晚。
漫天的星下,他戴著面目猙獰的面,在敦煌古城的慶典上挾持了,一劍刺穿了。
那天晚上,不是他頭一次殺人,卻是他第一回一口氣殺了十數人。
回到京都后,他日日劍不離,卻鮮能有直接拔劍的機會。面對厭憎自己的繼母,他眼下所能做的只有明面上的忍氣吞聲,而非劍指。所以,他功夫如何,繼母小萬氏並不知。
漠北的天機營,早已被風沙掩埋,深達地底,無跡可尋。
他的過去,便也隨著天機營一道被風沙給湮沒了,繼母也因此再沒有法子得知,他在塞外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因而今夜,那群人不敢直接闖進胡家來,是忌憚著他邊的吉祥,而不是他。
再者,跟著他一道出來的天字五人,手皆不錯,那群人多多都會掛彩,這般一來,知道吉祥就跟在他邊,那群人才不敢輕舉妄。
但小萬氏一個深宅婦人,再無法繼續調亡夫留下的人馬後,又是從哪裏突然間找到的這群人?
燕淮百思不得其解。
吉祥亦不解,他握著寒泠泠的長劍,寸步不離地跟在燕淮邊。
他從一開始便不贊燕淮在這種時候冒險來尋先夫人邊的老人,任何事都不如保住命,功襲爵,收復人手來得重要。但燕淮這一次,卻意外地一意孤行。吉祥猜不自己這位新主子的心,就好比他也從來沒有看穿過故去的國公燕景的心思一般。
父子倆,在這方面,竟是像了個十足十。
但論樣貌,卻是二公子燕霖,生得更加同父親相似。
可秉,燕淮才是真的像足了父親。
燕淮時便跟著繼母小萬氏度日,因喪母之事夜夜啼哭不止,小萬氏便夜以繼日地守著他。那時,府里的人,哪個不說小萬氏的好話?人常說,後娘都是黑心的,但不論誰來看,小萬氏都是個再和善不過的人,亦將年的世子視若己出。
大家私底下都在說,因了小萬氏是先夫人嫡親的妹妹,是世子嫡親的姨母,所以才會對世子這般好。
但凡換了個萬家的庶出小姐,抑或是出自旁支的嫡小姐來當這個填房,世子怕都是要吃苦頭的。
到底親姨母,是不同的。
所以,人人都將小萬氏的事當佳話來說。
誰知,沒過幾日彼時還年輕的國公燕景便打發了娘來將世子抱走,不允許他再繼續留在小萬氏邊。
再後來,他對世子便越來越嚴苛,說話間也總是冷冷淡淡的。
眾人都快忘了,曾幾何時他對世子,亦是極好的。
底下的人就忍不住都在心裏頭想,有了後娘便有了后爹,但到底誰也不敢將這話拿到明面上來說。
但小萬氏對燕淮倒是越來越好了,甚至好過了後頭親生的二公子燕霖。
吉祥亦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有一種毀人的法子,捧殺。
每每國公爺想要拉著世子去習武時,小萬氏便會適時出現,輕聲細語地哄著彼時還年的世子,給他送好吃的送好玩的,分他的心。
所以燕淮七歲那一年,突然間便從眾人視線中消失了。
他離開時,小萬氏連一丁點消息也不曾得知。
府里的人都知道,為了這事,小萬氏曾同國公關起門來大吵了一架。
世子燕淮失去蹤影后,小萬氏的真面目便漸漸顯了,從來,就沒有真的疼過去世的長姐留下的獨子。的,至始至終都只有自己的兒子燕霖。
吉祥也是從燕淮離京的那一年開始,跟在了國公燕景邊。
也直到那時,為護衛的他,發現了一個古怪的。
國公燕景除了兩個兒子外,竟還有一個兒。
十幾歲的小姑娘,生著一副六十歲老嫗的模樣,人駭然。
滿府那麼多人,竟無一人知道,國公府其實有三位小主子。
燕大小姐的存在,至今仍是個。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辛,吉祥很惶恐,不敢問不敢說,權當自己什麼也不曾看到過。然而國公病重之時,卻託給他一個任務。待世子燕淮歸來之際,帶他去見大小姐燕嫻。
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吩咐,吉祥也什麼都不敢追問。
燕淮回京后,他尋了個自認為恰當的時機帶著他去見了燕大小姐。
吉祥至今仍記得,燕淮那時震驚得說不出話的模樣。
不論誰,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那樣的妹妹,想必都會懵了吧。
他不知道兩人都說了些什麼,但燕淮出來后,便讓他吩咐下去,要尋一個馨娘的人。
如今落到了這樣的困境,吉祥不由得開始責備自己,應該在一切了定局之後,再帶著燕淮去見燕大小姐才是。
他沉默著,只覺得手中長劍重若泰山,沉甸甸的幾要手而去。
敵暗我明,委實不是什麼幸事。
時間陡然間變得十分緩慢,明明只是一眨眼的事,卻像是歷經了十數個時辰一般,場面僵持住了。
吉祥的視線在站在檐下的幾人上打著轉,借宿的人,門口的馬車自然也就是他們的。一個老頭,兩個小的,卻有兩輛馬車?他們先前靠近胡家時,便已經將馬車搜了一遍,裏頭卻空無一人。
吉祥眼神一冷,飛快地低聲同燕淮耳語了一句:「世子,那幾人會不會是應?」
雖然老的的,看上去都弱不風,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吉祥就算書念得再,也多知道些。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才說完,燕淮便斷然搖頭否決了,「不可能。」
吉祥握了長劍,立時想要分辯,萬事皆有可能,這幾人不論怎麼看都滿是古怪!
就在他不願意浪費時間說話,想要乾脆將那幾人斬殺了一了百了時,他聽見燕淮說了句,「那是謝家八小姐。」
熊熊火下,對面的人容貌清晰,形單薄,穿著男裝。
吉祥不曾見過謝姝寧,卻知道燕淮見過,知他不會認錯,當下更是大急。
謝姝寧是誰?
那可是同二公子燕霖有婚約的人!
這種時候,出現在胡家更是古怪之極,若說方才吉祥還心存疑慮,只想著錯殺也無妨的話,這會卻是不論怎麼都想直接滅了口了。
就算謝姝寧幾人出現在這裏是意外,那死了,對他們而言,也只有好沒有壞。
「世子,不可錯過!」時機難得,吉祥眼中映著劍上寒,聲音冷厲地說道。
話音未落,胡大嬸突然哀嚎了一聲:「冬雪——」隨即掙了胡大叔的手,往暗衝去。
燕淮跟吉祥阻攔不及,場面登時失控。
謝姝寧被唬了一跳,往後一退踩上了雲歸鶴的腳。
雲歸鶴皺了皺眉,忽然掰過的臉,沖比劃著,圖蘭呢?
「去找冬至了。」謝姝寧眸子一黯,腦中的那弦卻前所未有地繃了起來。
火勢漸大,又有殺手,他們就算想躲,也沒有地方可以躲。
被殺死,或被燒死。
驀地,雲歸鶴飛速比劃了個逃!
他耳力極好,較之他們更早聽到了劍刃劃破夜風的聲音。
然而腳還未,不知哪兒接連傳來兩聲慘,旋即便有兵刃相擊的聲音傳來。
燕淮同他們已經對上陣了——
就是現在!
謝姝寧三人胡將包袱丟下,拔便跑。
外頭為了防止燕淮逃走,肯定還守著人,他們只能往屋子裏跑,趁機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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