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細碎的雪，也變得細碎起來，很清淡，沒有什麼暖意，反倒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這大抵是秋天最後的太了。

白薇撐著傘，走在梧桐街上。梧桐街的盡頭是一棵老得不樣子的梧桐樹，平日裡全是禿禿、乾枯枯的樣子，但今兒個破天荒地出了半樹的小葉子，也還是出了不的生機，倒也是有一種煥發新生的覺。有不人路過那裡，駐足觀、侃聊，從穿打扮上，有好些個外鄉人。

砍樹人。

白薇知道，那些人裡混雜著不的砍樹人。梧桐樹也並非是煥發新生，更像是燈火將近的迴返照，出了殘餘在的全部生機。而這，似乎是人有意而爲之，有意榨乾它所有的生機與新生的希。想，或許，這是黑石城最後一次大幕了，或許，這裡存在著的一切，都將迎來一個最終結局，而有資格決定結局的……

白薇呼了口氣。想，或許是就是自己。

看一眼梧桐街另一個盡頭，那是三味書屋的方向。然後，回頭，朝著梧桐樹走去，腳步漸漸從輕巧變得沉重。撐著傘，走進不算集也不算稀疏的人羣，靜靜地看著梧桐樹，也沒有想什麼，就是單純地看著，看著看著，就出了神。

約間，依稀聽到有人以唱的方式了一首打油詩：

“梧桐街很長，梧桐樹很老。

頑心歡喜，爬樹摘葉了。

……

梧桐街很長，梧桐街很老。

想對清風說，莫吹我長梢。”

白薇聽得神，口裡喃喃：“想對清風說，莫吹我長梢……真好啊，真好。”

這份的懵懂心思，到了。

“三月……”

白薇微微仰頭，過梧桐樹枝椏間的隙，向遠。覺得這首打油詩是秦三月留在這裡的，因爲，在的認知裡，整個黑石城裡，只有秦三月有這樣一份心思。想，或許是三月路過這裡，唸了這首打油詩，被梧桐樹聽了去，記了下來，如今重新響起，大概是梧桐樹想讓有心人聽到吧。

思緒掠過後，回過神來，收了傘，緩步向著梧桐樹走去。一步一步，從所有人視線之外，走進所有人視線之。目，全都落在白薇上，似乎有著某種致命的吸引力，那絕非是容貌帶來的，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迫。好似，所有人在面前，都只是會的生命，不再有獨一，只是蕓蕓衆生的一員，變得黯淡無。

白薇旁若無，來到梧桐樹面前，出手，輕輕乾枯的樹皮。

細聲唸叨，“好好休息吧，留個新生的希。”

指尖泛起和的綠。

老了的梧桐樹簌簌抖起來，半樹細芽迅速膨脹，不到三個呼吸，盡數張開結綠油油一片。滿樹的綠葉張開，讓這條街的盡頭蒙上巨大的影，影覆蓋了所有人。梧桐樹傾泄出磅礴的生命力，綠茵茵的氣息直讓這一風雪都消散。

然而，還不待圍觀衆人驚訝，滿樹的梧桐葉迅速枯黃，捲起，然後凋敝飄落。落下來的枯葉未及地面就化作飛灰，被風帶向每一。

所有人再向梧桐樹看去時，它已經沒了任何生氣，乾枯的枝椏與樹幹像是被蟲蛀朽了一樣，似乎輕輕一，便會垮掉。

街道盡頭，陷了短暫的死寂。

隨後，所有人覺得，梧桐樹大概真的死了吧。

一陣唏噓後，人羣漸漸散掉。砍樹人還要繼續在城裡尋找可能的機緣，城裡普通的行人也不會爲一棵枯樹駐足。

他們走掉了，沒有任何一個人念起讓梧桐樹死去的白薇，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只是，有心的人或許會在臨走前，聽到一聲“梧桐街很長，梧桐樹很老”。

而白薇，繼續撐著傘，在黑石城的每一個地方走過。

並非閒逛，是抱著目的的，雖然說想做的事坐在書屋裡就能做，但親臨現場總是更有儀式的。一番下來，基本明白了守林人想在黑石城做些什麼了。黑石城的每條街道，每座廟宇，每方小湖都早被埋下了陣法，雖然白薇不出這陣法的名字，但是知道其作用是鎖死黑石城一切可能的神機天運。在這座城池裡出生的每一個人，都會失去所有知神機天運的機會，也就是失去了踏上任何修行之路的可能，即便他們遠離了黑石城，只要黑石城裡留存著他麼的氣息，一輩子都只能當個普通人，還是個思想和認知可以被任意更改的普通人。

而能更改他們認知的，只有埋下陣法的守林人。

離上一次大幕纔過去了一年時間，如今守林人再開黑石城大幕，原因無非一個，即黑石城已經失去了可持續培養的價值，守林人要犧牲黑石城，換取更大的利益。

著地下陣法蠢蠢的陣靈，白薇將目投向遠的一羣悉孩。

記得去年年關時，葉曾對說過，那幾個孩子是黑石城的希。那個時候，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現在明白了。那幾個孩子似乎了一種神機，源自於道家的神機，這份神機打破了陣法對他們的枷鎖，使得他們有希把黑石城的脈傳承下去。想了想，開始推演起來，片刻後，腦海之中出現了一個名字——“陳放”。

因爲還沒有徹底適應“白帝”的神力，無法再進一步推演爲何那幾個孩子會到陳放的神機，不過，在心底留了個底，知道這件事可能會更加複雜。

略微思索後，在那幾個孩上分別留下了一氣息。

現在，需要弄明白，守林人到底想犧牲黑石城換取什麼利益，然後纔好決定以什麼樣的角和方式進局勢之中。還是不想黑石城被破壞的，畢竟，三味書屋在這裡。記得葉去年同說過，黑石城本是一座普通的城池，而守林人之所以選在在黑石城開大幕，是爲了一棵桂樹。

白薇把黑石城走了個遍，得不剩，都沒發現哪裡有棵桂樹。這讓不著頭腦，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問葉。本來是打算只靠自己理好這件事的，但對有著三味書屋的黑石城還是有些，不想那麼馬虎大意，若是因爲自己的失誤，錯誤估計了什麼，導致了不好的結局，那可難極了。

這樣想著，呼出口氣，看著天，也到了下午，便邁步打算去市場上折騰點食材回去。思來想去都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學會了做飯後，葉就打死也不願意進廚房了，明明他做的飯菜更加好吃，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晃一晃也就過去了。

正走著，忽然知到一道十分悉的氣息，然後，猛地回頭，朝著某一看去。

那裡是黑石城的南城門，敞開的城門外，是守林人佈下的迷濛的霧氣。霧氣的存在，讓外人注意不到黑石城，而砍樹人要通過霧氣進大幕則要“錢”，至於城的普通住民，大幕剛開啓就被守林人植了“不能離開”的意識。

霧氣裡，漸漸印出一道影來，從段打扮看，是名遊歷江湖的子。待走出霧氣，進了城門，便能清晰看到手腕間砍樹人的印記，這代表著也是來這裡尋找機緣的。

像這樣的砍樹人，每天都有新的進黑石城，這很普通。

而這一位，對白薇而言，很不普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白薇除了莫芊芊以外，唯一的朋友。

“雲韶……”白薇細聲喃喃。

甄雲韶。白薇在明安城同相識，們之間相並不久，但偏偏在某種程度上建立起了友誼。只是，自離開明安城後，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白薇在遠看著甄雲韶，沒有急著去同會面。

“真是變了很多啊。”

白薇印象裡的甄雲韶，是文靜嫺雅的書玉模樣，有著姣好溫潤的臉蛋，和的段，以及總是避人一步的清冷氣質。但是現在，白薇眼裡，甄雲韶將長髮高高收束馬尾，一穿著頗爲英氣，眉宇神態大方爽朗，大有下一刻便要揮刀斬馬賊的氣勢，一看去哪有什麼讀書人的樣子，滿是江湖俠膽腸，三分意氣七分豪氣。

模樣變化之大以至於白薇懷疑是不是自己認錯了。但那種悉的味道不會騙人。

甄雲韶進了黑石城後，同其他人一樣，到打量了一番，隨後任何挑了個方向，邁開步伐。白薇遠遠跟在其後，以的本事，想不讓甄雲韶發現很輕鬆。

甄雲韶又跟其他砍樹人不一樣，並沒有急著尋找悟機緣，而是像個遊客，到打量，到有意思的地方，還會駐足觀一會兒。跟在後的白薇，不住地嘆甄雲韶這些個時間裡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有這種胎換骨的變化。

白薇默默地注視著甄雲韶，滿心歡喜。雖然還未相逢，但闊別多日，重見舊友，讓很是。是知的，但也還會在某些事上偏執地相信緣分一說。覺得，不期而遇是莫大的緣分。

過了一會兒，甄雲韶再次駐足觀。的面前，是李記火鍋。

白薇在遠，看到甄雲韶眼中泛起驚喜的芒，然後看著歡快地進了火鍋店。

“是要吃火鍋嗎？”白薇一時頓住了，因爲想在同一張桌子上，同甄雲韶敘舊，但這個時候，應該回書屋做飯纔對。

一時之間，陷了糾結。

一面是在書屋等待自己的葉和雪，一面是久別重逢的舊友。

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隨手抓來一朵細雪，對著細雪說，“我要晚些回去，晚飯你自己想辦法。”然後輕輕一吹，細雪飛向遠方。

隨後，邁步進了火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