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的額頭也是滲出汗水，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定奪，這可不是單純的傷人事件，而是會搖到唐和回紇外關係的大事。

「陛下，莫不是忘記先前回紇使團兵持刃擅出鴻臚寺，於坊街殺人之事？更有之前的陝州之辱。此等狼子野心、貪暴無恩之徒，如不嚴懲，我大唐此後何以行王化於天下邦外？」真卿不依不饒。

聽到這話，李豫的抖幾下，但還沒來得及表態，常袞便接上來，「陛下，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大計正是驅逐西蕃、恢復隴右，戰馬、僕從依舊要仰仗回紇，切莫以小意氣而大謀。況且據臣方才所聞，被殺者不過一介婢，事端更是由買賣爭執而起，很難說孰是孰非，若因此而導致二國兵，為此死難的將士、民眾又何止千萬？」

「當市持刃殺人，還用談什麼是非？」真卿厲聲駁斥道。

「高岳、郭小亦揮刃殺人，怎可不談是非曲直？」

此刻尚書僕劉晏、中書舍人崔佑甫等立在旁側，凝重不語。

「好了好了。」李豫皺著眉頭，好像又虛弱不，接著來回踱了數步，「郭小乃是汾王帳下的虞侯，這件事必須得報汾王知曉。高岳乃是朝廷命，明日移於史臺鞠問——今晚當直的史中丞為誰？」

「竇參。」

「便給竇參，另喚薩寶一道參與，免得偏聽則暗。」

皇帝如此說后，當即就有書辦將消息泄給了紫宸殿西面的院。

「高岳正乃勇士也！殺得好，殺得痛快。」太子李適在室里聽到這個消息，激得站起來，在屏風后臉紅，連聲對妻子王氏低呼痛快。

李適永遠不能忘記，方才便殿裏真卿所說的「陝州之辱」。

那還是寶應元年（762）的事，當時李適就任天下兵馬元帥，率幕府和軍隊，約定和回紇的牟羽可汗會師於陝州，共同討伐史思明。可在陝州營地里，李適去拜見牟羽可汗時，驕橫的可汗居然讓唐太子對自己行拜舞之禮，理由是唐和回紇約為兄弟，那本可汗便算是你叔父，你就得行見長輩之禮。可李適也是年輕氣盛，便抗辯說我是大唐太子、天下兵馬元帥，我們看權不看輩分，沒有理由向你行拜舞禮。

牟羽可汗很快放棄了講道理，直接讓手下將李適扭送歸營，將他的隨從扣留下，各毒打了一百鞭，結果李適元帥府判韋華、右廂兵馬使魏琚傷重死——這是李適這輩子永遠的恥辱，他一直在院供奉著韋、魏二位的神主牌位，更是將這仇恨深深埋在心中。

「是的，我就是恨回紇。」

現在高岳的所為，是多麼讓他快意。

這幾乎將之前高岳拒絕尚唐安而產生的不快完全抵消，當他知道宰相常袞居然要懲辦高岳時，對常袞的反緒迅速佔據上位，「是竇參主持鞠訊嗎？」

這時，皇城史臺的中丞竇參，已接到皇帝的墨敕，起整頓冠，準備大明宮的中丞院理此案。

他旁邊，剛剛得到這個消息的另外位中丞崔寬，則是目瞪口呆。

唐朝史臺的署，原本只在皇城有，這時史大夫已不常置，即「緣大夫秩崇，不常置，中丞為憲臺之長」，事務主要由二位中丞分理，史臺分為二廳，二位中丞各居一廳，來指揮三院，哪三院？即臺院、殿院和察院，臺院即侍史，殿院即殿中侍史，而察院即為監察史。其中前兩者的工作都和大明宮有關，臺院要在宮裏理案件，殿院則要在朝會時擔當糾察，每日都要宮，所以必須要在大明宮有個專門辦事機構，這便是大明宮的中丞院，由二位中丞流當直。

「這次的案件是大三司主持？」竇參臨行前，崔寬抖著問到。

若皇帝很重視這次的事件，會啟「大三司」即史中丞、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不過竇參搖搖頭，說陛下只讓我中書舍人薛蕃、給事中劉逎鞠訊此事。

一聽這話，崔寬就明白皇帝言下之意是讓自己避嫌了，且一位中書舍人一位給事中，其實都是擺設，拿主意下決議的肯定是這位竇中丞。

崔寬急忙握住竇參的手，眼淚都快流下來，連連替高岳向他求。

而竇參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聲，也不知道應承沒應承，就離開史臺，向大明宮中丞院而去。

而史臺對面便是書省，竇參正在走著，便於牆下遇到他的族子竇申竇喜鵲。

現在竇申已是書省校書郎，只見他悄然躬，對叔父說道，「多有冠族子弟，希能斷高岳的罪。」

竇參冷哼聲，「什麼冠族子弟？不過是群借了粟特胡商錢財的浪子而已，了胡商好來攛掇你，你又來要挾我，這種陛下都注目的事，你還敢做手腳不？」

「不敢不敢，只是向叔父說說輿而已。」竇申見叔父語氣不對，急忙告罪。

「別以為我不清楚你的綽號喜鵲，私下地還不清楚收取胡商多好，哪日喜鵲變烏，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竇參怒聲訓斥了族子番，便拂袖離開。

往前走著走著，竇參停下腳步，若有所思，接著對旁兩名隨行的史吩咐如此如此。

同時，在宣坊的萬年縣公廨監牢裏，旁邊的幾名被拘押的胡商得意洋洋，嘰哩哇啦地互相說笑著，好像馬上就能出獄似的。

那邊，高岳突然向郭小拜倒，這個舉倒是驚住了小，忙問「高正字為何如此啊！」

「郭虞侯實不相瞞，此時我高岳的命全在於你一手。今日你仗義勇為，斬了胡作非為的胡商和回紇兇手，我高岳認為你是個值得深的坦男兒，如今有些肺腑之言不得不說。」

「高正字，請，請說。」郭小猛然給戴了這麼高一頂帽子，不由得渾舒坦，便不由得順著高岳的意思起來。

「我怕長安城的回紇人，會來此縣廨殺你我滅口。」高岳大聲喊出來，門廊外把守的縣吏都回頭來，帶著大不解的神。

「怎麼可能高正字，這裏可是天子腳下，萬年縣衙啊！那群回紇......」郭小接連擺手，說高岳說得不過是番笑話。

然而話音未落，監牢外的公廨，突然傳來鼓雜訊和馬蹄聲，喊殺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