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連雲堡的烽卒們顯然不這麼想。

堡西北角羊馬城，凸出的沙墩樓上，兩名烽子們指著渺茫的青石嶺方向，互相大聲喊著什麼，接著其中一人急忙轉，出棒槌，開始咚咚咚地敲擊起來。

羊馬城寬三丈長五丈，是個小型的城堡，和連雲堡互相扣住，築在懸崖絕壁上。聽到鼓聲后，住在裡面的烽帥和烽副急忙拽開房間里的門，頭往上探著連喊什麼事，得到的回答是：「蕃子的游騎！」

「青石嶺那邊有煙塵，把雲都糊住了。」

烽帥一聽不妙，急忙烽副帶著其餘三名烽子，急速連雲堡報告戍守其中的刀斧將張羽飛，自己則越過牆下堆積起來的米袋與柴薪，隨後拉下屈膝梯，噔噔噔直響，竄上了頂上的樓。

他住垛口，一名烽子已把著門弩，轉向了其下數百尺的所在：連雲堡對面的高崗上，幾名蒙著豹皮的鎧甲騎，擎著筆直細長的馬槊，背著刀弓，正立在那裡，張不已，好像是試探這邊的虛實。

「秋風起，蕃子來，這話還真沒說錯。」烽帥又往西側去，之間綿延的青石嶺，竄起煙塵數，遮天蔽日，帶著凜凜的殺氣，凄厲蒼茫的胡笳和鼓聲此起彼伏。

「突灶放煙！」烽帥回，對著旁的兩名烽子命令說。

兩名烽子立刻從屈膝梯落到烽堠牆后，走到筒口對西的突灶前，拔開保暖用的羊糞，接著點著了流火繩，扔進了突灶里的柴籠，很快黑的狼煙無聲無息地從連雲堡的烽堠冒出。

「蕃子來啦！」最先反應過來的當然是近在咫尺的連雲堡，等到張羽飛立在堡頭時，已能見到青石嶺隘口，震天的鑼鼓聲中，無數西蕃的騎兵，皆是白鬃白馬，如大雪落山般湧出。

很快，連雲堡東側羊馬城烽堠的狼煙也冒出來，接著就是高岳所在的百泉堡。

方才史富還說什麼「孔目請枷，說不定馬上西蕃就來攻咱們涇州了，俺雖然被杖了，但還可挽弓呢！」

轉眼間，百泉堡的烽堠黑煙就冒出來了，高岳和史富都不約而同扭頭，看著整個連雲堡、百泉、共池湖地帶，烽煙燃起，很快布滿整個天空，向著涇州城漂去。

百泉軍屯的田地間，先是個別的士兵開始往堡跑，接著就是許許多多爭先恐穿過麥田，邊跑還邊喊著往後——幾名馬鋪的哨探騎兵，揚著啪啪啪響的鞭子，一溜煙地順著田地和山崗間的道路，疾馳而來，渲染著驚破心臟般的張氣氛。

此刻烈風驟起，見到勢不妙的崑崙奴韋馱天，急忙牽來嘶鳴的馬匹，托著高岳上了去，「蕃子來了，趕去報給節帥知曉！」

「孔目，孔目！」百泉堡外虎落塹前，史富還站在籠子當間，把枷鎖上的鐐銬晃得嘩嘩響，「給我枷啊！」

坐在馬背的高岳勒住韁繩，用馬鞭指著史富，「這枷既然上了，那就必須得十日後才。」

「孔目太嚴！」史富沒奈何地喊道。

「軍法不得不嚴，這枷除非你死才可，抑或我死才可。」言畢，韋馱天拍了下馬，就跑著伴隨著高岳的馬，一溜煙地向涇州城而去，留下了在那裡急得嗷嗷的史富。

州城牙城城門大開，安西北庭行營的士兵們紛紛沖進去，按照手持名冊的軍吏的指揮，開始披甲、持弓，找尋屬於自己的武，城頭號角聲四起。

府衙正堂，各位軍將全貫甲，殺氣騰騰齊聚，段秀實正戴上兜鍪，挎上利劍，高岳就急趨而，「節下！」

嘩聲，段秀實護腋下的甲片響，抬手阻止了高岳下一句話，「高孔目留城，看守城頭的烽燧旗幟，和連雲堡隨時互通聲氣。此外，還要儘快遞鋪派人，穿馬凹原和草壁戍，去向長武城及翔府求援。」

而後段秀實將手抬高，對著諸位軍將命令說：「百泉的軍屯後有閣川，左有連雲堡，右有阿蘭陀寺，只前方無險，可我軍已構四堡，駐有戍守兵，現在大軍出城，并力扼蕃子于軍屯前！」

「喏！」眾將齊聲應答。

待到眾人都迅速自廂房長廊走出后，高岳一個人呆在原地，一會兒才醒轉：段秀實這是要保護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的百泉八百頃軍屯啊！

不行，我得儘快派人去急報長武、翔，李懷和朱泚來增援。

等他將一切都安排好，開始跑出軍府，向城頭烽堠走，卻發覺城的老百姓、工匠都開始往城壁上登：西陲軍鎮就是這樣，一旦敵人來，軍、吏、民都有守土作戰之責。

「三兄，三兄！」人群當中，芝蕙了出來，拉住高岳的手，急忙問，「主母讓我問你安康與否？」

「安康安康，你和韋馱天照顧好阿霓，我去登烽堠，把守旗子。」

「哦，三兄小心啊！」

等到爬上城頭的烽堠樓，氣吁吁的高岳極目去，安西行營的步卒已分隊開赴各自布陣的地點——在那裡各有名先到的騎兵，舉著系著彩旌的長竿標誌，就這樣唐軍士兵有的穿著耳帽，有的戴著皮兜鍪，黑的一塊一塊方陣，開赴到城外一二里的地帶，組了龐大的陣勢，各軍旗、武豎起，有長矛、長蒺藜棒、刀牌，後挎著弓和矢筒，其最核心的段秀實所在的方陣，其間的牙兵披二擋甲，肩膀上皆扛著威武的長柄刀，雪片片，嚴整而進，「這便是陌刀啊！」

高岳在心中嘆道，畢竟是李嗣業留下的隊伍，還有些陌刀陣的余裔。

驚駭人的蹄聲響起，涇原行營大軍的輔翼，衙前兵馬使姚令言、游奕使呂逢禮領千餘騎，正迅馳而過，看樣子是想要和近的西蕃軍展開前哨戰，為我軍布陣贏得時間。

西蕃軍......高岳便又順著急速前進的涇原行營騎兵所攪起的煙塵，努力往著青石嶺的方向看去。

西蕃軍給他的印象便是，騎兵，騎兵，數不清的騎兵，漫山遍野的騎兵，從山下的曠野，直到山巔之，全是騎兵，中央全是清一水的白馬，威武無匹，雪崩般滾滾而下——只有兩翼夾著雜的戰馬和騎兵，想必那是西蕃的僕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