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川郡王！」這時鈿車，高略略雖然眼睛看不見，可很快就聽出風聲不對，不由得悲呼起來——離開蜀地去長安，雖然以後只是郡王的侍妾，可對略略來說，卻不異於離了苦海火坑，要知道為西川營，尊嚴、安全乃至生命都是毫無保障的，今日使君節帥可能讓你陪伴風流倜儻的學士，也許明日就要你給渾臟臭腥的軍漢侍寢。

可張延賞的從事卻毫不顧忌凱旋將軍的面子，理直氣壯，「乃軍府所有，中一線，上一粒糧，都是軍府度支出來的，哪怕是張使君本人卸任后也不能帶走，何況合川郡王您這位客將，可速將高氏還來歸營！」

「胡說，蜀都尹崔寬已將略略給合川郡王，籍也已銷了。」旁邊高岳便出來幫腔。

張延賞從事冷笑幾下，「節帥知你是憲司的高三彈，也是前西川節度使崔寧的婿，不過西川在張使君的手中，每年會有億萬財賦朝廷的泉庫里，所以奉勸你回去后要噤聲，不然牽累了你泰山和叔岳父可不好。」

這下高岳也暫時無計可施，鈿車裡略略一聽勢絕，不由得痛哭失聲。

「郡王，郡王！」幾名西川軍府的士卒連扯帶拽，將略略自飾金戴銀的鈿車拉出，塞到輛犢車裡，略略雖目不能視，可淚水卻如泉涌，著雪般的手腕，拚命掙扎，對著李晟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喊著：「郡王沒想到，風塵惡，歡薄，須臾宴罷各東西，雨散雲飛莫知，略略方才留綰髮在車，只求郡王不要忘記略略。」

「走，快走！」一名西川士卒喊著，猛力打著正在轉車的犍牛，那牛嗚嗚幾聲，便載著猶在哭泣不已的略略，慢慢消失在通往蜀都城的風塵當中。

「嘿！」略略離去后，李晟再也忍不了，狠狠用拳頭捶打下前的明甲，嘭嘭作聲，說不出的懊惱和憋屈。

沒想到張延賞，會選在這鹿頭戍，擺了自己一刀。

此刻金吾大將軍曲環、朔方軍將孟涉，還有從軍的中霍忠唐，包括鹿頭戍山峰上剛剛神策軍的王升鸞及部伍士兵，都將這幕看在眼中。

「嘩啦」聲，李晟抬眼去，只見高岳翻下馬，低頭向自己長拜請罪：「都怪高三行事魯莽不周，折了合川郡王的心意！」

李晟飛速下馬，隨著甲片的響，扶住高岳，只見合川郡王虎目圓睜，充著，對高岳低聲說到：「不怪逸崧，只恨張延賞這賊氣量狹隘，此仇不報，我李晟枉自為人！」

隨後，神策軍大將李晟神怏怏，帶著對張延賞的不滿，領軍向京城而回。

當神策行營大破侵攻蜀地的蕃胡、南詔捷報傳朝廷后，兵部將高岳所寫的布系在長竿之上，送大明宮，雖然斬獲並不算多，但皇帝李適卻非常重視，畢竟是自己登位來取得的首場勝利，政治意義最為重要。

宣政殿正衙，李適端坐在座之上，中書侍郎崔佑甫雖臉不佳，但仍抱著病軀立在香案前，展開布，口稱有詔——正衙群臣百，及外夷賓客們全都蹈舞下拜，山呼萬歲，接著崔佑甫閱讀高岳所寫的布來：

「神策右廂將軍、合川郡王臣李晟，右金吾大將軍臣曲環，神策行營供軍使臣譚知重，神策行營供軍副使臣霍忠唐，試殿中侍史、神策行營糧料使判臣高岳等言。

狄夷謀夏，武庫兵，弧矢之威，飛於邊城。蓋以武遏暴，用德庇黎民，震蠻盪夷，明罰耀武者也。

今有犬戎趁我遏（指為大行皇帝居喪期），犯我亭障，以其控弦十萬，並群蠻之師，出沉黎，出火井，出仇池，出狄道，邊軍之不勝，大有閉我劍閣斷我後援之心，西蜀地而全略其地之意。時西州伯（崔寧）朝覲京師，寇出不虞，群大駭。陛下神武聖德，廟算於，乃髮衛貔貅之旅，授我等節鉞之律，陳倉，飛平，渡盧山，摧敵前營於白壩，破敵大陣於七盤，群兇震擾，駭如堤潰，棄其矛甲者十有四五，墜坑谷者不可勝計。不二旬日，緣邊千里之寇，悉燒營遠遁。危邦載合，天府獲安，士馬完歸，軍容益振，非陛下之威神所覆，臣等碎首必然，今幸得洪勛，心尤懷恩，謹奉布以聞，其所獲首級、械、俘虜、牛馬別錄申上。」

整個布條理清晰，語言簡練，和其他輒數千字的布大不相同。

心大好的李適隨後於紫宸便殿中，又大大地將楊炎給褒獎一番，「此次大捷，西蕃、南詔必不敢再侵我邊地，又換張延賞為帥，此後西川每年可向朝廷進奉五十萬貫錢，都是卿的功勞。」

結果楊炎忽然垂下眼淚，拜伏在李適的面前，「陛下切莫再出此言，臣先前數年淹留道州，雖知陛下儲君大位被邪黎幹、霍忠翼等搖，卻無法為陛下分憂出力，真的是五俱焚、萬死莫贖哇！」

李適嘆口氣，說朕早就知道楊卿的忠心和識，只恨不能早用楊卿。

誰想楊炎緒更加激烈，直接免冠用頭叩地：「陛下，現誅黎幹、霍忠翼、王公素等，治標不治本也，如不徹底翦除韓王黨，邦國不靖，正所謂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李適聽到這話，臉微微有變，接著轉過去，對著屏風走了兩步，又問楊炎：「如今慶父為誰？」

「慶父便是掌國家利權的劉晏，臣不能為陛下討此賊，枉生為人！」楊炎嚎啕大哭，叩頭不停。

「陛下，楊門郎此言過矣。」旁邊見楊炎直接撕破臉皮的中書侍郎崔佑甫大驚失，急忙也拜倒在地。

「劉晏曾私見大行皇帝，請立韓王，廢太子，此其罪一也；

獨孤皇后在世時，曾得劉晏賄賂，結劉晏為外援，企圖搖陛下，其罪二也；

黎幹之子黎燧，得劉晏舉薦為河南府士曹參軍，二人關係切，霍忠翼、王公素、王維等中都曾得劉晏賄賂，其罪三也——以此觀之，韓王一黨，如何不是劉晏為罪魁禍首？」楊炎聲俱厲，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