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蕙說得沒有錯,高岳哪可能有時間來涇州城?他忙著在百里新城外邊接待長安城的商隊,接他們送來的各資械,還積極遊說他們在百里新城租賃邸舍,其中的邸為他們儲備貨,而舍則給來往商旅提供食宿。
高岳穿著緋,立在新築的城垣下,舉著鞭梢,對商賈們指著四周,嗓子有些沙啞,可熱依舊熾漲:「我百里城於四通八至之,鄰靠涇州、長武城外,往北可接靈州商路,往西可經良原、華亭路隴州,往東可接邠州,往南可直接沿漆川河谷抵翔,左右又有麟游、普潤、好畤三座神策行營軍鎮。民戶雖不多,可營田士卒並帶家口,亦有萬人上下,河川環繞,土地平疇,水草,在此購置邸舍,可得回紇、西蕃、黨項各族商貿之利,僦資可比長安乃至關中其他地方便宜得多......」
但即便如此,商賈們看著新開闢的城池,和四下里未有開耕的野地,普遍對高侍的「藍圖」前景沒有太大信心。
高岳倒也不強求,依舊十分爽快地將商賈們所持的文牒上蓋上印章,讓他們回長安去能順利從涇原進奏院裏取到錢或鹽,這樣下次讓他們再來也不會難。
當今最重要的事,暫時也不是通商,而是屯田謀食,養活軍隊,有了富餘的資才可以談其他的。
很快高岳、明玄、劉德室等,在縣吏和游奕的簇擁下,舉著竿子、繩尺,給各屯劃定大田間距,分配好田地,搭建廬舍,掘出窖,接著便開始從達溪川引出的戎渠開出更多的水,直與通往翔的漆川相連,引水灌溉屯田。
「高侍,達溪川河流多砂,如開引河渠,水流減,就會沉砂過多,以致壅塞。」於是明玄和尚提出「渠口立檽」的方案,即在各渠前,鑿地為,而後依次木柱,佈如檽,再用大橫木貫穿其上用來加固,這樣河流一旦經木檽,便會注而出,既可過濾泥沙,又能勒留較大的石子,保障渠的清潔暢通。而後明玄又獻「堰閘斗門」之制,高岳採納,並在堰閘斗門搭起棚屋,專門安置縣吏為「知水」,要求各屯在用水時,必須先寫文牒申請,通過後由知水開閘放水,按量供給,此為「制水之法」。
很快七月到了,正是《四時纂要》裏所說的耕開荒田的時間。
高岳向度支司索要的種子,除去常見的大麥小麥外,還有個可應急備荒的作種子,那便是蕎麥。
如小麥,,即是通常所說的「冬麥」。
而在此前,高岳要求所有屯的士兵,包括在靈臺白石原耕作的范兵六屯在,都於七月中開始翻耕,其中二分之一的土地急種蕎麥,這便是《齊民要》裏所說的「秋收了,先耕蕎麥地,次耕餘地。」而一旦蕎麥種下后,待到八月時便可在剩下一半的耕地里播種冬小麥。
蕎麥至十月便可收穫,得到第一批糧食,而後其地便休耕,至來年二月春耕時再種白粟;而另一半耕地上的冬小麥至來年五月可收割,這樣便得到第二批糧食,這批小麥收穫翻曬好后,就能於耕地上再種小豆、胡麻等綠植;又到來年秋時,可同時收穫白粟米、胡麻、小豆等,這便是第三批糧食——收完白粟米后,便可再種蕎麥和冬小麥,如此的話便達到兩年收三次糧食的效果。
不過高岳清楚,這隻能算是「兩年兩」,並不是很多資料里所說的,在魏晉南北朝及隋唐時期我國即能實現的「兩年三制」,因為高岳的這種耕作模式只能說是「套種」,而非兩年三所必需的「複種」。
所謂套種,就是把田地分區,各種各的作,互不耽誤;而複種,則是在同一田地,複種植不同的作。
為什麼複種和兩年三這麼先進的技不用呢?很簡單,因為涇州是「地廣人稀」的局面(或者說在明清前,中國北方都是這樣的況,即人田地多),對於營田的士兵來說,一家子都要負責一百畝地,你讓他二年對田地耕細作,種完這茬又接著種下一茬,再收割數次作,還要承擔練箭任務,這種「複種」的疲累程度沒人得了。
而套種的負擔就輕得多,耕作方式放些也毫無關係。
所以高岳為一名歷史唯主義者,因地制宜實事求是才排在思維的首位:在地廣人稀,人均田地很多的況下,增大開荒田畝面積才是最實用的增產方式,而非採用不切實際的「兩年三制」。
故而直到人均佔地越來越張的明清時代,兩年三制才真正普及推廣,田地了才會搞耕細作以求增產,就是這個道理。
另外,他曾對段秀實說過,要於涇州推行稻麥雙種法,後來經過縝思索,也放棄了這個行為,因為稻子想要出產量,非得選到良種,開掘水利,耕細作不可,這對軍隊營田來說也是得不償失的,遠不如種粟、蕎麥和小麥等作來得方便高效。
營田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百里城的設施也在慢慢完善,高岳和涇州軍府里的姚令言商量好,派人前去涇州西諸多山嶺里免費砍伐樹木,再運來在城中,繼續營建烽燧、旗亭、驛站和邸舍。
不久,得到婿書信的崔寧,主上奏朝廷辭去其他使職,只保留靈州大都督之務,其後離開坊州,前往靈州坐鎮,繼續招黨項諸部落。
朝中的楊炎雖然憤恨,可也不敢加以刁難。
接著崔寧就再次上疏,稱之前涇州安西行營兵變時,他曾在渭北之地招募一萬蕃漢「權益兵」作為平叛後備,現在兵變已息,這一萬兵可全都解散,但其中有三千本屬慶州的「東山黨項」,該部逐水草而居,現已遷徙到涇州北的臨涇,為免他們被西蕃裹挾勸,請陛下思量置方案。
「高岳現在不是涇原方鎮的押蕃落使嗎?這事教他曉諭鎮。」皇帝回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