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即使在白日也是森的。

　廣袤的山地中，黑怪石嶙峋突兀，層層疊疊地繞。一眼過去，整座山仿佛是用漆黑鐵漿鑄。一紅日落在山地盡頭，拉長的影子將黑石染紅，渲染出沉默又詭麗的黃昏。

　不姜停下腳步：“這里就是魔界了。”

　彌彌出爪子，刨了刨腳下的泥土。它如今已不是小貓模樣，撒的作一出來，山地立刻被刨出幾道深刻的巨痕。激起的煙塵驚了落在枯枝上的黑，黑赤的眼睛瞅一瞅樹下的人，拍拍翅膀飛向夕染紅的遠方。

　簪星覺得有些恍惚。

　一劈開了極冰之淵，劈斷了束縛了不姜幾年的鐵鏈，帶著不姜從崩塌的長淵中一躍而出，站在浩瀚星空下，竟不知接下來該去往何方。

　青魔王印烙在額上，魔王脈已經蘇醒，不管簪星愿不愿意，如今都是魔王的兒，修仙界人人喊打的魔。無法再上姑逢山，更不能回到岳城楊家，都州大陸上每一寸土地，但凡有人發現魔族的份，等待簪星的，不過是又一次萬殺陣的折磨。

　于是不姜帶回到了魔界。

　“上次你來此地的時候，還不會說話。”不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目和下來，率先往前走去，“走吧，跟我來。”

　人魔兩族自開天辟地以來，各自居安一隅，魔界與人界間，以冥冥河隔開。傳說冥冥河埋葬無數迷路幽魂，鵝不浮，哪怕是最昂貴的靈舟，一旦河，立刻就會沉沒于河底。

　除了天魔以外，只有魔界靈黑龍魚可在其中游度，普通魔族若想過河，可騎坐龍魚。人族無法命令龍魚，也無法過河，正是因為如此，魔王死后，剩余魔族躲回黑石城，才沒有被修仙界趕盡殺絕。

　和都州城池不同，黑石城雖為“城”，卻并無街道，黑石山上有無數窟，每一座窟都是魔族的府邸。簪星和不姜走到城門口，城門下，有兩個黑魔修正靠墻坐著打牌。許是這里長年累月都無人前來，兩人打得極其專注，連簪星二人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直到彌彌好奇地走過去，將茸茸的大腦袋湊到他們二人中間，其中一人覺出不對，一回頭，正對著彌彌打呵欠的盆大口，發出一聲慘：“娘、娘呀！”

　彌彌低吼了一聲，一爪子刨過去，將這人的頭盔給刨掉了。

　另一人這才瞧見簪星和不姜二人，他先是不敢置信地盯著不姜看了半晌，隨后終于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抱住不姜的嚎啕起來：“殿下，您可回來了——”

　魔后回來了。

　整個黑石城都沸騰起來。

　魔后不姜在兩年前無故失蹤，這之后，長著一雙金瞳的詭異年闖了進來，他自稱是魔王之子，洗了整座黑石城。魔王舊部衷心不姜，便被他以修羅傘攝取魂魄，那些投誠的，下場也并沒有多好。鬼厭生心不定，喜怒無常，上一刻還在談笑風生，下一刻就能大開殺戒。魔族本就因為魔王隕落后日漸式微，鬼厭生的到來，令本就人丁稀薄的魔族雪上加霜。

　不魔族忍不了，乘龍魚離開黑石城。還留下的魔族一部分跟隨鬼厭生，打算殺上宗門顛覆三界，剩下一小部分忍氣吞聲虛與委蛇，留在城，等待著魔后不姜的歸來。

　這希很小，且一日比一日渺茫，但沒料到，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被他們等到了今日。

　不姜坐在大殿中，看向底下涕泗橫流的手下，問：“那瘋子呢？”

　黑石城里，沒有鬼厭生的蹤跡。

　“回殿下，鬼厭生失蹤很久了，前些日子天現紫雷劫，魔界靈脈重新流，城中一片混。他邊跟著的那個人族的小丫頭趁跑了出去，不知去了何方，現在也沒找到下落。”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黑石城兇眾多，被吃了也說不定。”

　從人群中走出一個男子，這男子穿著一件深藍元領直裰，戴著一頂同儒冠，眉眼清俊溫和，看起來像個斯斯文文的秀才書生。簪星覺得這人面孔很有幾分眼，直勾勾盯了他一會兒，忽然喊道：“小雙！”

　那年輕男子一怔，回頭看向簪星，目浮起遲疑之：“姑娘認識我？”

　簪星：“......”

　的確認識這人。早在姑逢山須彌芥子圖中，簪星于考場看到了以元力勾勒的雙頭修羅“小雙”，當時打敗雙頭修羅，曾短暫地窺見小雙的真正容。當初對付的不過是以元力勾勒的影子，沒想到，如今得幸瞧見本尊。

　本尊比影子還要好看一些。

　小雙似乎也察覺到了簪星的不同尋常，他盯著簪星，目有些異樣。

　不姜從高座上起，牽著簪星的手，慢慢地往階梯上走去。長長的紅袍落在漆黑長階之上，上頭刺繡的黑飛天紋華麗又耀眼，魔后淡聲開口：“兩年前，鬼厭生打敗了我，將我囚于極冰之淵。”

　眾魔修一愣。

　極冰之淵，那是魔界最嚴酷的囚籠，沒有人能活著從里面走出來。

　“我的名字出現在冰壁之上，兩年來，無法離開。”

　“直到簪星淵。”

　“劈開冰淵，打碎石鎖。，從極冰之淵走了出來，送我回了魔界。”

　平淡地訴說此事，四周沉寂了下來。殿中魔修們的目落在簪星上。這長了一張人的面孔，神寧靜，目溫和，眼神中藏著一簇和魔族截然不同的蓬和清醒。

　魔族總是暴烈的、激的、要麼就是墮落的、沉醉的，鮮有這樣寂靜的目。鬼雕棠算一個，這算第二個。

　不過，這......是魔族嗎？

　不姜仍在繼續說話：“諸位周知，當年各大宗門對魔界窮追不舍，尊上隕落，靈脈枯竭，那時候，我已有了孕。”

　除了小雙以外，殿中其余魔族面上頓時出驚詫之。

　－－－－－－題外話－－－－－－

　小雙：沒想到吧，我還有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