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眼黛瓦之上的澄澈青空,雷鈞深吸了口氣。
早晨的空氣,清朝早晨的空氣,真***好。
該上班了。
他探頭瞥了一眼樓下的攤子,賣豆腐腦的年輕媳婦已經把生意做得熱火朝天了,只見蝶兒般穿梭在客人間,俏笑語連樓上都聽得見。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笑盈盈的臉,確定自己沒認錯之後,雷鈞手關上了陳舊的烏木窗,轉拾起瓜皮帽扣在頭上,拎起床上的包袱,下了樓。
「小二,結賬。」
一聲召喚,熱的小夥計趕奔上前:「客,你要趕路了?」
「是啊。」雷鈞笑道,「事兒辦得差不多了,該啟程了。」
「喲,我們人小言微的,也不敢貿然問您老辦得是啥事兒。」夥計滿臉堆笑道,「這幾天在小店裏,爺您歇得可好?」
「很好。」雷鈞點頭道,「不愧是天子腳下,氣象萬千,果然與別不同。」
「哦?怎麼個不同法?」
「空氣質量真好,三個加號肯定的!好得我都不想走了。」雷鈞十分誠懇地說,「就我這萬年鼻炎,來這兒我都不打噴嚏了。」
「……空氣質量?加號?鼻炎?」夥計愣愣看著他。
雷鈞鼻翼,咧一笑:「這是我老家土話,就是說啊,這京城的味兒忒乾淨!」
夥計也笑了:「哦,您說這京城味兒啊!那還用說!可我瞧著您老雖說的不是話,學得倒是**不離十!就是覺……呃,邦邦的。」
雷鈞謙遜地擺手:「哪裏!哪裏!」
普通話水平測試一級乙等,雷鈞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那能不邦邦麼?
「哦,您這包袱,看著可特別。」夥計的目,轉向雷鈞手裏的包。
「沒見過吧。」雷鈞樂了,他手把包袱拿過來,遞給夥計,「這布料差,跟對面綢緞莊的料子比那差遠啦!在我老家管它尼龍。您試試,著劃手。」
「……尼龍?沒聽過。」夥計手了:點頭道:「糙是糙了點,布料不咋地,可是看上去結實。」
「也就指著這點兒好了。」
出五錢銀子,結了帳。雷鈞拎著布包袱走出客棧,他手了包袱面,心想可惜了的耐克標誌,愣是被蘇虹那個神經質的人,用「以防萬一」的理由給生生撕下來了。
真無聊!又不是阿迪達斯,就算被全京城屈指可數的三個傳教士給看見了英文字母,那也是萬分之一不湊巧才有可能……僅憑一個紅勾,清朝人民絕對認不出它的價值。
不知不覺晃著碎步,雷鈞來到豆腐腦的攤前,賣豆腐腦的年輕婦一見客人來,聲音都提高了幾度:「喲!這位爺!您來得可真巧,這不是,剛好有張座兒……」
雷鈞把包掩藏在後,也不客氣,他一,一**坐在那張藤條凳上,再從懷裏排出幾個大子兒:「來碗豆腐腦!」
「就好!就好!」婦彎腰從木桶里舀出熱騰騰的豆腐腦,放上各種鮮甜作料,笑盈盈擺到雷鈞面前,「您瞧!剛出來的,還熱著呢!」
再看那婦,卻是一雙天足,左手腕搖著一隻翠生生的玉鐲,在下閃著人的芒。
雷鈞喝了一口,大讚道:「好!是這個味兒!果然一雙巧手!」
婦生得極,聽了這樣的誇獎,不由面生紅暈:「這位爺,我瞅著您面生,是從外省來的吧?」
雷鈞揚起臉,沖著婦似笑非笑:「我嘛,的確不是京城人氏——您猜我是從哪兒來的?」
婦連帶笑,手腳卻不停,又招呼了幾個客人坐下,才回頭道:「您從哪兒來,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半仙,能掐會算的……」
「您猜猜嘛!」
「我想啊,您大概是從那生財的地方來,去嘛,也是要往那及第的地方去咯!」
雷鈞心裏暗暗喝彩,婦這一句話,把陞財兩件事都概括進去了。
「這樣的好口彩,只賣豆腐腦豈不可惜?」雷鈞放下碗,笑道,「我介紹大姐一個上等去,大姐聽不聽?」
婦笑盈盈走過來,彎腰收拾空出的碗筷:「什麼去?您說得我都不敢信了。」
「就是我來的地方。」
「您打哪兒來?」
「我從來來。」雷鈞一笑,「恰恰也是大姐您來的地方。」
婦怔了怔,笑了,那笑容摻雜進了一點厭惡,是對地的態度。
「這話說的,您怎麼知道我是從哪兒來?」
雷鈞一把抓住婦的手腕,婦的臉上,笑容頓時下降了十幾度:「您這是幹什麼?我要喊人了!」
「喊也不妨事兒。」雷鈞涎著臉,嬉笑道:「大姐,您不就是從那每天上著互聯網,吃著麥當勞,聽著mp3的地方來的嘛。」
雷鈞的聲音極輕,洌洌春日下,他卻看見婦艷賽桃李的臉,突然僵住了!
「您說什麼哪!我聽不懂……」婦抬起頭,神慌張,似乎想人。
「彆強辯了。」雷鈞收起笑容,淡淡地說,「自己看看,手腕這兒還青著,剛打過封閉針吧——鼠手?」
這下子,婦終於無話可說,低聲音:「您是……是穿越管理局的?」
「確切地說,我是科技部基礎研究司時空平衡的。」雷鈞哼了一聲,「要我背新頒佈的《關於取締私自穿越、共建和諧社會》治安條例給你聽麼?」
「……別抓我回去!」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職責。」雷鈞鬆開手,站起,低頭拍拍馬褂上的塵土,「足足跟了你兩天,小姐……」
雷鈞的話還沒說完,那婦突然撒便跑!雷鈞一咬牙,飛步跟了上去!一街的人目瞪口呆……
在街口拐角,雷鈞終於趕上了對方,他一把扯住婦的袖管:「跑什麼?!讓清朝人看我們五十米欄很好玩麼!你以為你是劉翔?!」
婦明知逃不過,趕換上了一臉哀求,「我今天不能回去,真不行啊先生!您好歹讓我見他一面……」
「你見不著他的。」雷鈞瞪了一眼,「別說今天我必須把你帶回去,就算讓你見著他了也沒用!」
「你知道我想見誰?」婦詫異地看他。
「到了這個年份,到了這塊地方,就你這樣的年輕孩兒,除了曹雪芹你還想見誰?難道你還想見雍正爺啊?」雷鈞橫了一眼,「主意打得倒是不錯,等他來喝豆腐腦的時候再慢慢套磁兒?我還告訴你,不要指看到後半部分,按照歷史進程,他上個月剛寫到第六回。」
一聽這話,婦的神頓時轉為沮喪:「怎麼會這樣?我掐準了日子來的……」
「你還給我能掐會算活神仙是吧?」雷鈞沒好聲氣道,「不好意思,活神仙我也得履行職責。」
婦盯著雷鈞半晌,嘆了口氣,慢慢蹲下。
「幹嘛?」雷鈞警惕萬分地盯著婦,「裝肚子疼?」
「不裝,我肚子也不疼。」婦把額頭在膝蓋上,過了半晌,站起:「好吧,跟你回去。」
雷鈞饒有興趣看著:「想通了?不鬧了?」
「不鬧了。」婦攏了攏有點散的鬢,「既然看不到后四十回,那就算在這兒賣三十年豆腐腦,我也幫不了他什麼。」
「原來你明白啊?」雷鈞笑了,「服,飾,這都是你自己置辦的?」
「還有豆腐腦的攤子。跟人學了一個月,總算學會怎麼做豆腐腦了。」婦嗤地笑起來,「兩個月的暑假,來趟清朝就學會做豆腐腦,還不錯!」
「怎麼?你還是學生?」雷鈞一怔,「我當你家了……」
「不要看個頭盤髻的就以為人結婚了好不好?」婦翻了個白眼,「我那是為了方便。我才大三!」
雷鈞無奈:「好,對不起,小姐,是我錯了——現代的孩子都早,十八看著像清朝的二十八。」
「說話別那麼難聽!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回你的住,把東西收拾乾淨,然後跟我回現代。」雷鈞一本正經地說,「要收拾得絕對乾淨,不能留下任何現代的痕跡。」
婦原本恨恨看著他,忽然一笑:「……我說這位先生,打個商量,麼?」
雷鈞腦子裏立即上了警鐘:「你要幹什麼?」
「我吧,大一大二,當家教打工整整兩年,再加上幾年的歲錢,去飾行兌了一兩半黃金,來清朝,買服買鞋買飾租房子,連帶吃喝,總共花了我半兩金子。手上還剩一兩金子。」
雷鈞明白了:「你是想把這一兩金子送給曹雪芹?」
「就這個意思。」
「做夢!」雷鈞斷然拒絕,「你這是在擾歷史,明白麼?」
「可這很的,賈府給人家劉姥姥的也不到這個數……」婦的聲調拖著,很有一副「不答應我就哀求死你」的味道。
「你給他一百兩,照樣是杯水車薪。」雷鈞仰臉看看天,「唉,老實說,他家孩子那麼多,又是個級廢柴,除了會碼字以外——可惜又不是簽約作者,碼字再多也沒人給錢,你給他十兩銀子解決不了本問題的。」
「那我下次再多帶點錢……」
「喂!給他錢太多了讓他過得太舒服了碼字無能了,那你就是民族罪人了!紅學家們會集槍斃你一百遍的!」
「那就把這一兩金子給他……」
「不行!」
婦看著雷鈞,忽然換了副嚴肅神:「這位君子,聖人曰:莫因善小而不為!」
的聲音很大,引得路邊好幾個人朝雷鈞看。
雷鈞不以為,他笑道:「這位娘子,聖人還曰過,子無才便是德。」
「去***聖人!哪個狗屁聖人這麼說了?!」
「你看你看,就你這樣子,我現去衙門告你個『不守婦德、服飾逾制』,馬上就有差役抓你去牢裏,你信不信?」
「我什麼地方服飾逾制?!」
雷鈞湊近,低聲音,態度親狎:「要不要讓老爺看看你裏面穿了什麼『奇裝異服』?」
婦狠狠翻了個白眼,了上襖:「我沒想到!先生,你真不是個紳士!」
「哦,是麼?」雷鈞笑得很流氓,「違法穿越時空,害得我不能休年假卻跑來雍正年抓人——小姐,你也算不上是什麼淑呢。」
婦不吭聲了。
雷鈞把臉一板:「姓名?」
「……陶桃。」
「哪個大學的?」
「呃……」
「說吧,你不說我就派出所的來。」
「……科技大的。」孩囁嚅道。
「ok,」他出一不易察覺的笑,「陶小姐,現在我們就去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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