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過何壽罵過老天，也聽過他罵我，更甚至連何辜他都罵過。

脾氣火，嗓門又大。

可我從來沒有聽他這麼蒼涼的笑過。

眼看渾水回落，何壽昂著趴在那裡，任由牽著線的水流如箭一般的回沖而下，沖得他昂著的首，連皮都在震，可他還是不停的大笑。

那聲音暢快，而又蒼涼。

隨著水回落，潭水越來越深，可何壽卻在裡麵四肢撥，隨波沖遊。

等水完全回落，因為有了兩次衝擊，越發的渾濁了。

何壽卻沒有再執意泡在潭水之中，而是慢慢的朝岸邊遊了過來。

直接化人，看著我道：「我知道為什麼蒼靈恨你了。」

我眨了眨眼，不解的看著何壽。

上次問蒼靈的時候，他沒有說，但大概是因為太一與四大神木的死吧。

何壽卻看著那渾濁的潭水，輕聲道：「何悅，你當初斬斷墨修一條胳膊的時候，想的是什麼？」

往事不可追，那時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什麼。

就是一時衝，隻想和墨修斷絕一切關係，他卻還跟我拉拉扯扯的，一時氣不過，一刀就揮了過去。

現在回想起來，也就墨修是條有無之蛇，斷腕還可再生。

換一個正常人，我那一刀下去，墨修了獨臂大俠，怕是我們再也沒有現在的局麵了。

「你現在回想，是不是覺自己當時很狠心？」何壽盯著我，慢慢蹲下去，手捧了一捧渾水：「你當初墮魔的時候，萬皆想殺。雖說那些玄門中人對你確實有點過份了，但你直接吸食了炫紅的生機，還滅了整個九峰山，現在回想，有沒有後悔過？」

我聽何壽的語氣，似乎有點不太對。

乾脆直接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以前我也問過何壽一些事，比如阿熵為什麼和青折有仇啊。

可他都說，當時他靈智未開，記得的不多，隻是記得阿問將他從滔天的洪水中抱了起來……

我一想到這裡，看著這一潭子的渾水，苦笑道：「是當初那個滅世大洪水嗎？」

「是。」何壽捧著一捧渾水，慢慢站起來：「神話其實並沒有多時間記載，能記得這些神話，其實就是痛太深了。比如十日齊出，大地乾涸。比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

「你想說什麼？」我盯著何壽，沉聲道：「是因為我嗎？」

「是啊。」何壽慢慢鬆手，看著我道：「十日齊出，本就是一個幌子。就算那時阿熵不你掌控，就算那時你已經死了，可後土還活著啊，怎麼能讓十日一直在外麵晃，連阿問都藏得住那隻三足金烏。」

何壽語氣有點唏噓，沉聲道：「如果蒼靈願意，就算沒有尋木，他也可以遮擋十日，不讓大地乾涸那樣，不會讓地界所有草木全部水而亡。就算阿熵滅掉尋木，也是後麵的事了。」

「九州皆裂，何悅，你以為是什麼樣的？」何壽看著我，那張年的臉，慢慢變得悲涼：「就是你剛纔看到的那樣，一片片的裂開，並不完全是因為十日，還有這樣的避水符。」

我聽著嗤笑一聲：「所以呢？你認為是我這個原主畫了避水符，阿熵放出那十隻金烏，也是因為原主授意。所以後土沒有阻止，所以蒼靈他們這些有能力阻止金烏的存在，都不幹得罪原主，去阻止這件事？」

「你不知道那種整個大地乾涸無水的覺，玄一族都是獨居的，我那時還沒開靈智，就記得一下子自己住的深潭幹了，魚一下子就全死了。」

「就半天，樹木就開始枯萎冒煙。我原本藏的石，曬不到太，也都幹了。群的鳥雀遷移，我就跟著它們飛啊，飛啊……」何壽昂著看著天空。

苦聲道：「可飛得越來越，我看著一隻隻鳥落下來，瞬間就被曬乾。那時還有很多異鳥的，它們飛了一會沒有水喝，就開始啄那些小點的，把它們啄出，用止。」

「但那傷口一啄開，水都朝上逆流，一隻鳥一眨眼就幹了。那些異鳥就連忙張去吸水，這樣它們就能活下來。」何壽慢慢扭頭看著我，苦聲道：「我為了存活，也是喝別的東西的活下來的。」

「我們一直飛，一直飛，慢慢的就隻有那些異鳥了，它們還想劃開我的殼，喝我的，但我殼，憑它們爪子再尖悅，都劃不開。」何壽有點得意的著自己一紋黑。

嗬嗬的苦笑一聲：「慢慢的，就隻剩我一個了，樹木枯了，幹得到都是山火，片片的都燒了。」

「我實在是飛不了，就爬啊，最後爬到一個地方，就想挖地下水，可我挖啊，挖啊……」何壽看著自己沾著浮泥的手，苦笑道：「挖了好深好深，我都覺自己挖到了地底熔漿了，可都沒有水。」

「連土都是乾的，一滴水都沒有。」何壽瞥眼看著我，沉聲道：「我那時沒什麼多餘的想法，靈智未開嗎，累了，不想了，就在那裡。」

「因為那個很大，時不時有其他的龍蛇大神路過，到裡麵躲一下。它們就說要去尋木那裡避難，四大神木庇護，總會有水的吧。」何壽嗬嗬的低笑。

輕聲道：「我想跟它們去，可它們不帶我。我就又著不，反正有殼，要想乾，也沒這麼容易。」

「我不知道自己在殼中多天，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突然就又下大雨了。」何壽睜眼沉沉的看著我，嗤笑道：「那種覺就好像絕逢生，好開心好開心……」

「可我開心到還沒讓自己的乾涸的殼潤開，那水本就不是雨，就是剛才那樣回落的大水，直接就灌進了我挖的裡，將我沖了出來。」何壽嗬嗬的笑。

無奈的道：「我剛差點乾死，一下子就又差點淹死，那種從死到生，從生到死的覺，你們懂嗎？」

「所以我一直恨老天，它想讓我死，可我偏要活著，我要比它活得長，我看它能活多久。」何壽說到這裡，好像無力的呼了口氣。

幽幽的道：「可現在太一已經死了，那場乾涸，那場滅世的洪水，其實都不是他。而是你！」

何壽說到這裡，沉眼看著我道：「你為了驅趕走那些龍蛇之屬的大神，寧願讓整個地界所有生靈，都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