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恒回到家中的時候,他娘正坐在大廳中央等著他,在旁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他被迫娶回來的側室——杭州聚義錢莊老板的千金,河氏,另一個則是蕪湖楊家織坊的楊氏。
兩人一個低眉順眼,一個則趾高氣揚,憑著相貌就能看出二人之間的品行。
老夫人看見陸玉恒,還有跟在其后嬉皮笑臉的陸晟,不免有些生氣。
雖則已有五十歲上下但由于容貌保持較好,模樣看起來煞是年輕,若不是眼角有明顯的魚尾紋,加之眼袋過重,旁的人本看不出已年過半百。
平時的穿戴十分簡樸,一方面是為著樹立一個賢惠的形象,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出方便。因著陸老爺也是個不多事的子,家里有人,他很出去逛青樓,所以也很把心思花在穿打扮上面。
但今日一改往常樸素的穿著,上是上好錦緞裁的寬袖小,花十分繁,下則是一條深長,層次較多。原來除了必要的梳篦、發簪,很戴什麼首飾,今日也是戴上了,頸中還有一條綴金項鏈,看起來威嚴十足。
就相貌上來說,陸玉恒大多繼承了他的母親——華貴不失艷麗,純真卻又不失穩重。
這麼一個人,本來生來是紅禍水的命,卻是被熬掌握陸家事的陸夫人。
就連心思縝、手段高明且耐極強這些特點,陸玉恒也肖了個十足。
至于什麼母子之,不是陸玉恒說笑,他自出生到現在,從有記憶開始,他娘就從沒對他施舍過半分憐。跟他與其說是母子,還不如說是惺惺相惜的對手,被夾在兩人中間的陸老爺,就是個格弱的窩囊廢。
所以說他們母子能有今日的就,完全是靠自己爭取得來的。要是非得有什麼先天優勢的話,不過就是“陸二爺”這個虛有其表的頭銜。陸晟一樣是陸家三爺,但你看他至今為止闖出了什麼名堂?在為人事這方面上,他甚至連他大哥都不如,要不是依附著他二哥,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他估計也就是個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
“我早就派人去請你回來了,怎麼拖到現在?也不看看是什麼時辰,想和你吃頓飯,如今都變一件難事了麼?”
陸夫人開口,聲音開闊而明亮。
“娘,你明知玙兒事兒多,前幾次也與你吃過幾頓飯了。”
陸晟連忙上前頷首作揖:“大娘。”
“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娘麼?尤其是你,晟兒,你在外面也沒有什麼心的事兒,為何不多陪陪你姨娘?每次我到寺廟上香拜佛,也不曾讓你跟著去。”
陸晟尷尬地著后腦勺——他回來是為了看戲的,現在為何變被訓的那個?唉,看來老夫人是想先拿他開刀,最好來個殺儆猴。
不過他二哥豈能那麼容易就被嚇到?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要論手段,他二哥可不低于他眼前這位態端莊的老夫人。
“下次,下次我一定陪著你去,順帶把開元也去,大娘,我想你也很長時間沒見過他了吧,他雖回來很久,卻也只是拜見過老太爺。”
不帶拖人下水的啊。
陸玉恒無奈地搖了搖頭,并在心里為陸紹屏默哀。
攤上這麼個凡事推的三哥,他估計后悔回來蘇州找他玩兒了。
也不知他去找李藍川的事兒辦得怎樣。
他有些出神,直到察覺有人盯著他,他才掃過去一眼——只見一直低著頭的楊氏小心翼翼地拿眼瞧他,卻不料被撞了個正著,嚇得連忙別過臉去,耳后都快紅了。
“玙兒。”
“是。”
陸老夫人揮了揮手:“坐下吧。”
說完,轉而看向一旁的河氏:“你還不快去給你相公倒杯茶?”
河氏頗有些不愿,但礙于老夫人的威嚴,又不得不放下面子別扭地走過去給陸玉恒倒茶。
倒完之后,便又回到老夫人一旁站著了,兒沒把陸晟放在眼里。
這下子,就連一向偏幫的陸夫人也對有些不滿了。
“你沒見到小叔子也在麼?”
的語氣有點沖,河氏被嚇得了脖子,但隨后又十分委屈地撅起,陸夫人看這個樣子,正想教訓,卻被一直不吭聲的楊氏打斷了話語。
“娘,這事兒就由我來吧。”
河氏不屑地瞥了一眼:“早干嘛去了。”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但在場的每個人幾乎都能聽清。只見老夫人氣得雙眼直瞪,挨罵的楊氏也出半點哀傷的神。
雖是如此,仍然利索地給陸晟倒了一杯茶,搞得陸晟道謝不是不道謝也不是,陸玉恒則坐在他上首不發一語。
“玙兒,你這次回來就多留幾天吧,外面的事不是還有人在做麼,也不差那麼點時間。”
“娘,你有話便直說罷,我們母子倆說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做什麼?”
陸老夫人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無奈開口:“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兜圈子了,你自己說說看,自河氏和楊氏進門之后,你有幾回在們房里待過?”
正在喝茶的陸晟聽了這話,差點一口將茶噴出來——雖說直白一點,也省得浪費大家的時間,但這老夫人也太直白了吧?
陸玉恒卻是不甚在意,他眼神犀利地向河氏和楊氏,看們兩人的發應,一個仍是不肯低頭,另一個則畏畏甚至臉紅地退到了一邊。
他承認,對著這兩個人明正娶回來的人,他下不去手。
一個太過潑辣刁鉆,提起來都令他胃口倒盡,另一個則太過膽小怕事,他也瞧不上眼。再者他和兩人本沒怎麼通流過,這樣隨便敷衍的關系,想他陸玉恒怎麼也做不來那種事。
之前剛娶回來的時候裝作喝醉就過去了,從此再沒踏們房間一步。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陸玉恒從不在他人房里過夜,他的房間也從不允許別人進——尤其是人,過夜就更加不可能了。
“娘,你知道玙兒的習慣,我慣常不在別人房里過夜。”
“你這習慣也該改改了,都過去這麼多年的事兒了,你還沒放下麼?”
這話里明顯有事兒,河氏和楊氏并不知,兩人對視一眼,隨即又快速別開。
“娘,也請你多多諒玙兒。”
陸夫人的臉有點難看。
將視線轉到陸晟上,本來想從他開始突破,誰知這小子也是鬼的,沒得挑剔的地方,河氏又忒不爭氣,愣是將夫妻二人的關系搞得那麼僵。唯獨一個聽話的楊氏,卻又膽小怕事不折騰,連請過來都扭扭,如果要像個潑婦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那還不是要了的命?
偏生的的確確不喜歡兒子帶回來的那個青樓子,有時候,甚至認為兒子把帶回來是為了氣,和暗中較勁兒。
陸府誰人不知早在幾年前陸老爺曾癡心于一個青樓子,甚至不顧家中規矩把迎接進來?要不是費了點手段,讓那人再也無法生育,天知道憑著老爺對的寵,能無法無天到何種地步?
還沒等想好如何應對,陸玉恒又再次開口了。
“娘,我做事一向講究公平,我雖然從未到河氏、楊氏房里過夜,卻也不曾在綠喜房里逗留,你若不信……”
“別和我提那個人!!”陸夫人激都喝止他。
河氏得意地笑了笑,陸晟則按住他二哥的肩膀,示意他說話小心,不要踩到老夫人的雷點。
陸玉恒沒再出聲。
過了一會兒,老夫人的緒似已有所平復,深深嘆了口氣,揮手道:“都給我回去吧。”
楊氏靦腆地應了一聲“是”,隨即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陸玉恒,匆匆離開。
河氏卻不依不饒,還站在那里,大有不給個說法久枯站到底的氣勢,陸玉恒出鄙夷的神,直到陸晟笑嘻嘻的出面解決,河氏才黑著一張臉氣呼呼地出了大廳。
陸老夫人按著太,見他們二人毫沒有離開的靜,于是抬起頭來,疑地看著他們。
“怎麼還不走?”
“娘不是嫌我沒什麼機會陪你麼?怎麼才剛把我回來就要趕我走?”
“你……”
陸晟推了推陸玉恒,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氣著老夫人了,自個兒則從位子上站起來,對著老夫人深深作了一揖。
“是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不懂得孝順,大娘,既然你如此計較,那我陸三便起個好頭,今晚就同你們吃頓飯如何?”
陸夫人沒好氣道:“免了,就你們說話的功力,還不把我活活氣死。”
這話意有所指,陸玉恒又怎會聽不出?不過他話也已經說了,足夠他娘消化好幾天,便也沒什麼好嗆聲的,于是跟著站了起,鞠了一躬,道:“既然娘都這麼說了,那我和陸晟也不好打擾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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