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子，謝夫子您在嗎？謝夫子？”

一大早的，就有人叩響了謝弘文家的院門。自寒窗苦讀開始，謝弘文那是從來沒有睡過懶覺的，謝林氏和他同塌而眠，他一起有了靜，便也跟著起，年的時候是陪伴，年紀漸長，便也了習慣了。

鳴而起，謝弘文去讀書，謝林氏去廚房里頭忙活，給他端茶遞水，送點兒吃的。

夏芷瑜的表弟謝景，自是親爹謝弘文啟蒙的，也養了好習慣，只不過他年紀畢竟還小，雖然有那份心，但孩子都是貪覺的，起是起來了，這眼睛卻總有些睜不開的模樣，一個早上不是撞在門框上，就是撞在謝林氏上，倒不是他‘不孝’，沖著他娘就過去了，而是謝林氏心疼兒子的腦袋，怕這麼撞個幾年，科舉結果不可知，倒是把孩子給撞傻了，不時地攔在他跟前，幫他走回‘正道’。

謝璃為姐姐，年歲雖不比謝景大多，但能看得出來，繼承了謝林氏的勤勞，小小年紀的，干家務活兒，就已經很有模有樣了。

因為這一家四口起的都算是早的，所以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到的只有‘睡懶覺’的夏芷瑜。

謝林氏正待去應門，謝弘文已經從書房里頭探出了頭來，“我來，你去看看瑜兒。”

謝林氏倒是也沒反對，本來這來人找的就是他，就算去應門，他最后也是得出來的。

謝林氏進屋的時候，夏芷瑜已經掀開了被子，正準備起。

“舅母。”謝林氏是說過不止一次的，他們一家雖然都有早起的習慣，但夏芷瑜懷著孕，大可不必家隨俗，一切以孩子為主，睡到自然醒就行。如果實在是睡的太久了，謝林氏才會考慮起。

“就起了？天還沒完全亮呢，這會兒天冷，你再多睡會兒，等太出來了，你再起來就是。”

聽謝林氏說起這個，夏芷瑜的臉有些紅，往日里一般能起的比‘太’早點兒，就是一般能看到天慢慢亮起來，最近一段時間，早起的時候越來越，大多數時候都要睡到日頭老高，雖然日上三竿是不至于的，但天也基本都是大亮的了。

“沒事的，我睡醒了，昨晚上睡的早。”

“真睡醒了？你要還是困，就再睡會兒，家里也沒有什麼活兒需要你做的。”

“嗯，醒了。”

“那就起吧，也別著急，慢慢來。”

“外頭，是來了什麼人了嗎？”

“不知道，找你舅舅的，村里找你舅舅的人可多了去了，無非是又有別村的人想來你舅舅這兒讀書。你舅舅也是的，老好人一個，見孩子有些天資，就想收到門下來，也不嫌累得慌。”

謝林氏說著的雖然像是抱怨的話，但面上的表還是有些小驕傲的。夏芷瑜能明白那種，舅舅若不是本有些本事，旁人是不會遠道來尋的。

“人呢？”謝林氏扶著夏芷瑜出了房門之后，在院子里頭看了一圈兒，沒有看到外人。其實夏芷瑜覺得完全是能自己走的，雖然因為日漸變大的肚子，這作遲緩了些，但走幾步路還是沒有問題的，但謝林氏就是不撒手，夏芷瑜也就只能配合的步子，慢慢往前走了。

“走了。”謝弘文的聲音有些低沉。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畢竟夫妻多年，幾乎就那麼一耳朵，謝林氏就聽出了謝弘文的不對勁來。

“……邊關突發疫，死了好些將士，只怕要重新征兵了。”

聽謝弘文這麼一說，謝林氏本來提起來的心猛地落回了原，松了口氣，“征兵怕什麼？咱們還按老規矩來就是。”謝景年紀還小，是肯定不可能牽扯到征兵的事的。以往但凡遇上征兵，村中的人想去建功立業的，報個名兒，就走了。不想去的，也簡單地很，有銀子的出銀子，沒銀子的就出糧食，或者一半一半。

“這次只怕不行了。剛才田家兄弟來，就是來和我說，讓我盡快出去避避的，說他們現在是只拉人，別的什麼都不要了。”

“什麼，那怎麼？”

本來神態恢復悠閑的謝林氏，那臉剎時就是一白。村中那些個愿意從軍的人，那都是聽多了英雄故事，想要通過建功立業，改換門庭的。像謝弘文這樣的文弱書生，若是上了戰場，那除了死路一條，真是不會有別的結局了。再說現在也不比以往，那兒是有疫的，萬一去了之后染了病，那或許連上戰場的機會都沒有了。

“走！我們走！我們馬上就走！”謝林氏說著，就要往屋里走，但大約是張地失了神了，在院子里頭繞了半響，也沒找到房門在哪兒。

“能去哪兒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自謝弘文說出‘邊關突發疫’這幾個字開始，夏芷瑜就是一副失神的狀態，疫，他們雖未經歷過，但都是聽說過的，那是一個傳一個，一死一大片的，人越多，就越危險。

既然已經到了要重新征兵的地步，那麼勢必，是已經死了很多人的，這死了的人之中，包括駱銘嗎？夏芷瑜想起了前幾日孩子的異，越想越覺得，駱銘只怕是兇多吉了。邊關缺醫藥的，他那樣的人，只怕便是有藥，也是先讓手下的人服用的。但疫病不比風寒之類的小病，可不是靠好就能撐住的。

謝林氏想要離開村子，卻著實沒有地方可以去。謝弘文卻是不愿的，謝林氏問他原因，他先頭不肯明言，后頭被問了多次，才終究道，“逃是可以逃的，順利逃了倒也罷了，若是被抓回來了呢？那我該去還是得去，恐怕你們也難免要牽連。”

謝林氏才剛想張口，謝弘文又道，“我知道，你想說你們不怕被我帶累，我們是一家人沒錯，但是夫人，你得替孩子們想想，他們弱的弱，小的小，于心何忍？”

“可你就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謝林氏說到一半，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再低頭間，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唉。”輕輕地嘆了口氣，謝弘文拉住了謝林氏的手，“秀蘭，我只盼你別記恨我，當初說好了的，要陪你一輩子的，這下只怕只怕要食言了。”

“不許說，不許你說，不許你說不吉利的話。你會沒事的。”謝林氏手捂住了謝弘文的，不愿意他說更多不祥的話。

謝弘文任捂著，抬手替拭淚。他越，謝林氏的淚就越多。只要想著，或許會有那麼一天，就算哭瞎了眼睛，也再不會有這樣一個人這樣溫地替拭去眼淚，就沒法不哭。

夏芷瑜單獨回到房中，手擺在肚子上良久，才緩緩道，“娘和你說過的吧，你爹是個大英雄。但是大英雄呢，很多都是傻的。他們先人后己，他們以天下為己任……這樣活著其實特別累，娘對你，沒有別的盼，就希你高高興興的，平平安安的。”

在夏芷瑜心目中的‘傻子英雄’駱銘，此刻雖然不能活蹦跳，但也沒有命之憂，就是一直趴著不能，讓他有些不舒坦。

“消息是已經放出去了，也不知道朝廷是信了還是沒信，反正……據說朝廷又準備開始征兵了，而且需要的人數頗多，外頭只怕要了。咱們怎麼辦？”

“以不變應萬變。那頭都商量好了嗎？”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敢說個‘不’字，我就讓他濺三尺。”

“你有分寸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