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這個詞，前頭常常帶著兩個意思相反的形容詞，一‘好’一‘壞’，分了好消息和壞消息。

好消息是，碧水村的人不用上戰場了，壞消息是，世道要了，或者說，已經開始了。

“駱家軍謀反？怎麼可能？”和這世上絕大多數人一般，最先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謝弘文覺得這個消息是假的。概因駱家軍在民間威極高，有他們在，百姓們都不用擔心戰事會從邊關蔓延至他們邊。

提起駱家軍，那必然會浮現于腦中的，便是‘忠君國’四個字，這樣的駱家軍會牽涉到謀反的事里頭去，讓人怎麼能信？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會不會是謠言？對！這肯定是敵軍的離間計！”

與這個‘壞消息’相比，不用上戰場送死的‘好消息’瞬間就被比了下去。

“我哪兒知道啊？村子里頭的人現在都在議論呢！那幾個外頭回來的說了，外頭的糧價一直在漲呢，我是回來和你商量一下，咱們要不要趁早囤點兒糧食，還不知道這仗要打多久呢！我們家里這麼多口人，馬上又要添一張小了。還得再買些布料回來，孩子長得快。還要買什麼？你快，幫著一塊兒想想。”

讀書人，多都有些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已任。但謝林氏這樣的持家婦人，考慮的不是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是誰，而是最簡單的食住行。于來說，誰做皇帝都是一樣的，只要人家有本事能坐到那個位置上頭。事實上，他們也沒法有什麼想法，平民百姓，連個地方都斗不過，更不要說去與所謂的天子斗了，他們能做的，該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

“問你話呢，要不要買？買多？他們都回家商量這事，趁早辦了，還能多省些銀子。越到后頭價格就越高，再往后，只怕就買不到了。”

“怎麼可能會謀反呢？不能啊！”謝弘文卻像是沒有聽到謝林氏說話，只在那兒低聲嘀咕。謝林氏一著急，就推了他一把，“想那些沒用做什麼？誰當皇帝還不是都一樣。咱們小老百姓的，想著怎麼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

“你這……怎麼敢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那你說說看，咱們這兒，天高皇帝遠的，誰當皇帝對我們來說有區別嗎？”

謝弘文認真想了想，一時無言，好像還真是沒有什麼區別的。雖然很多時候謝弘文和謝林氏斗皮子都是贏不了的，但一下，是在所難免的，“那，就算是吧，你也不能說得這麼直白，要是被人聽去了，傳揚了出去，怎麼辦？”

“人兩張皮，別人說我說了，我不承認，他們能拿我如何？再說了，咱們村子里頭那都是自己人，應該沒人這麼缺德吧？行了，你快幫我想想，我們還該添置些什麼東西，棉花和柴火要不要備？”

謝弘文開始和謝林氏商量買東西的事，門外，聽說了消息的夏芷瑜就那麼靜靜地站著。

駱家軍反了？是為了什麼反呢？難道是因為駱銘，還是難逃前世的劫難？是想到這個可能，夏芷瑜就難得不得了，來到這里之后，夏芷瑜就覺得和駱銘應該是沒有什麼關系了，但隨著腹中孩子慢慢長大，才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其實是不現實的，自那一晚開始，自這個孩子開始在腹中生長開始，和駱銘就不可能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反而，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他們之間的糾纏只會越來越深。

此刻夏芷瑜最想做的事，就是直接進屋，去問謝林氏有沒有駱銘的消息，但……不敢，因為名不正言不順。

怕繼續待在家中，會忍不住發問，于是夏芷瑜轉往外走。心里有事，難免心不在焉，不過幾步，便被人扶住了肩膀。夏芷瑜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章大哥。”

“嗯，沒事兒吧？差點兒就撞上了。”

“抱歉，是我走神了。”

“在想什麼呢？怎麼不找個地方坐著靜靜想？”

夏芷瑜本來想回答，正是在找安靜的地方，能單獨待著不旁人打攪的地方。但突然就想起……

“章大哥。”

“嗯？”

“關于駱家軍謀反的事，你聽說了嗎？”

“略有耳聞，你是為了這個才走了神的？”章瑞軒有些奇怪，倒是鮮有子這般關心國家大事的。們的心思一般都在自己的小家之中。

“嗯。”夏芷瑜沒有否認，“當初我在京城的時候，過駱家人的恩惠，所以難免有些憂心。章大哥你能……把你知道的消息和我說說嗎？所有的都說說。”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大多。”

“那也肯定比我知道的要多，章大哥你說，我聽著。”夏芷瑜說這話的時候，難免有些急切。

章瑞軒低頭看了眼夏芷瑜高高隆起的腹部，“還是找個敞亮點的地方坐坐，再慢慢說吧。”

寡婦門前是非多，章瑞軒不希給別人說閑話的機會。

“……我聽說的，差不多就這些了吧。的駱家軍是不是真的謀反，如果是真的，又為了什麼原因謀反，暫時沒有人知道。”

“原來軍中疫是假的……幸好。那麼你是否知曉，現在領兵的，是誰？”

“還能是誰？自然是駱將軍和駱小將軍了。”

“駱……小將軍他沒事兒嗎？”

“沒聽說他出了事。你這麼問，是聽說了什麼嗎？”

“沒有，我……就是隨便問問。嗯，我和駱小將軍有過幾面之緣，他救過我弟弟，幫過我嫡姐，是個……好人。”

“為了你自己和你舅舅一家好，在形勢明朗之前，這話還是不要隨便說。”章瑞軒指的，是夏芷瑜說駱銘是個好人這話。不管后頭會發展什麼模樣，終歸這個天下，此刻還是復姓慕容的。而駱銘此刻，屬于反賊一員。說駱銘的好話，那便等同于與朝廷做對。

夏芷瑜說這話其實沒有別的意思，無非是想變相地和章瑞軒解釋，解釋為何會這麼關心關于駱家軍，或者說是駱銘的消息。

“我知道的，多謝章大哥。”

知道了想要知道的消息，雖然并不是全部，但夏芷瑜卻是愿意相信的，相信駱銘此刻是安好的。

“瑜兒，你跑哪兒去了？怎麼出門也不說一聲呢？”夏芷瑜還沒走到門口，已經遇上了在外頭找了幾圈的謝林氏。

“舅母，我就是覺得屋子里頭悶，想出去散散步，看你和舅舅在忙，就沒和你們說。”

“忙什麼呀？我們就是再忙，和你說句話的時間難道還沒有嗎？以后千萬別這樣了，你這肚子這麼大，一個人在外頭走多危險啊，萬一不小心倒……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你要出門就和舅母說，舅母陪著你，兩個人多有些照應。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

之后，謝林氏和所有碧水村的人家，都陸續囤了好些糧食。原來準備過年的時候宰了吃的大公，也了祖宗，因為謝林氏準備讓家里的母抱窩孵小。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不不慢地過著，除了偶爾傳回來的一些不痛不的消息之外，村子里頭眾人的生活沒有太大的不同。

但很多平靜，其實都不過只是表象罷了。比如謝弘文，每日還是按照習慣早睡早起，只書，卻沒有能讀下多，因為他悄悄地，讓人往京城里頭去了信，想要問問謝姨娘的況。

若是往日，京城乃是天子腳下，那真是這世上最好的地方了。但在現在的況下，京城才是最危險的地方。謝弘文的意思，是想問問謝姨娘的近況，若是京城的局勢很張的話，那麼他希能帶著夏知瑾暫時住到碧水村來，等一切塵埃落定了之后，再行回京。但這也只是希罷了，其實謝弘文也是很清楚的，現在這樣的況下，一不如一靜。

加了好些銀子，信倒是好不容易送了出去，但左等右等，謝弘文卻沒有等到早該等到的回音。

所謂的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不過是樂觀的人安自己的話罷了，沒有消息，心里就沒有底，心里沒有底，就會著急，那麼又有什麼好的呢？

按照謝弘文的想法，是等到收到京城的回信，再和夏芷瑜說的。他卻不知，謝林氏早就把他往京城里頭去信的事和夏芷瑜說了。

脈親，夏芷瑜自然也是記掛謝姨娘和小瑾的，但更多的，是說服自己，幸虧爹夏大人是個不爭氣的，不論是在朝廷，還是京城之，都沒有什麼名氣。就算駱家軍真的打回了京城，他們也不會為出頭鳥，或者被殺給猴看的那只，因為沒有價值。

此刻的夏芷瑜并不知曉，下意識忽略了的那個人，會為這件事里頭最大的變數。當然，那只是夏芷瑜不曾知曉罷了，京城夏府……在駱家軍為叛軍之前，就已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