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的時候，因為依舊不愿意兩敗俱傷，駱家軍從駐守了數月的城鎮退兵，他們退，慶元帝便命人進，一退一進之間，當時兵不刃占下之幾乎盡數恢復原樣。因為這樣的做法，駱家軍士氣大損，雖不至于有逃兵存在，但眾人心中已經都開始覺得茫然，如果折騰了近一年一切都還和原來一樣的話，那麼再折騰下去還有意義嗎？會不會到了最后，他們依舊還是和原來一般，任人宰割？

這樣的疑問，駱猙其實也有，直到避無可避，在與過去曾經的同袍于戰場之上兵戎相見的時候，駱猙最開始是留了手的，因為過去的誼，但當對方刀刀都往他致命之走，毫不愿給他一點兒活路的時候，駱猙才陡然清醒過來，戰場之上從來都只有敵我之分，其余任何，皆是多余。

“爹！”

“嗯，回來了？”駱猙上的傷并不太重，讓他無法釋懷的，是那人臨時之前的眼神，并不是刻骨仇恨，而是釋然，顯然他并不懼死，反而更像是求死。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駱猙想了很久，都沒有能想出緣由來。

“爹，您下命吧，咱們盡早攻京城，平定天下。”

若是對戰的是番邦外敵，那麼駱猙不會有任何猶豫，膽敢犯我疆土者，殺無赦！正因為同時隆熙朝之人，駱猙才有了婦人之仁，想盡可能地減小傷亡，這一點上，不論是駱銘還是楚恒，都是贊同的。畢竟他們這麼做不是因為雄霸天下的野心，只是想掌握自己的生死罷了。

“怎麼突然？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駱猙很快想到，駱銘是從京城而來。

“父親，咱們當時都想錯了，既然走了這條路，有所犧牲是難免的。”區別只在于犧牲的是誰，戰場上刀劍無眼，一旦認真對戰，那便只剩下你死我活了。“拖得越久，只會將更多的人牽扯進來。”

回來的一路之上，駱銘想了很多，便是他們的猶豫不決，讓慶元帝有了息的機會，這才有了如今的禍事，如果當時不管不顧，直接一鼓作氣，速戰速決……然而現在假設什麼都為時已晚，一切都要重頭來過了。

事已至此，駱家軍已然沒有退路，便是此刻駱猙和駱銘等人引頸就戮，駱家軍的一眾將士只怕也難逃一死，既然如此，他們便不該有任何顧忌了。

得到駱家軍‘節節敗退’的消息，慶元帝高興之余，多是有些后悔的，后悔沒有能早些想到這樣讓他們盡心盡力盡忠的法子，讓早就本該覆滅了的駱家軍又存在了這樣久，差點兒就了真正的心腹大患。

“……讓他們趁勝追擊，誰能取來駱家父子的項上人頭，朕給他加進爵。”然而已經不會這樣的機會了。

桌上放了一摞戰報，敗多勝，敗是慘敗，勝是慘勝。慶元帝捂住了口，最近他每回怒，心口都會悶悶地疼。待稍稍緩過來之后，慶元帝回首看向掛在后墻壁上的隆熙朝版圖，那大片疆土都是先皇出生死打下來的，今日卻要毀在他手上了不？千百年之后，后世的人會如何評價他這位帝王？會不會說他庸碌無為，不但沒有擴大先祖留下的疆土，反而連自己的皇位都保不住？

是想想罷了，慶元帝都睚眥裂，這樣的事，堅決不能發生在他上，“來人！”

——

城墻之上，蕭將軍迎風而立，直至有人在他后出了聲，“將軍！”

“探查清楚了嗎？駱家軍離咱們這兒還有幾日路程？”

“按照他們此刻的速度，應當還有三四天。”

“三四天啊。”蕭讓閉了閉眼，“行了，你下去吧。”

“屬下還有一事稟告。”

“說！”

“這是圣上著人送來的，說是讓將軍親啟。”

“什麼東西？”

“屬下不知。”事實上，他是不敢知，此刻天氣雖然漸涼，但總來說依舊還是熱的，而這個盒子之中散發出來的氣味，讓人不得不有不好的猜想。若不是這個盒子太過狹小，他都要猜測里頭是否放了個人頭。

多年沙場征戰，蕭讓覺得這世上已然不會有什麼事能擊倒他，但這也只是他的以為罷了。任誰看到盒中之，只怕都沒法淡然之，那是兩截淋淋的手指，大約因為被砍下的時間不算太短，已然不是鮮紅的，而是呈現一種干涸的暗紅，但跡，氣味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兩截手指的主人。

——

“又在寫信？也寄不出去，有這時間，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駱銘回過了頭，后是胡子拉碴的楚恒，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這樣不修邊幅的楚恒了。

“睡不著。”其實已經很是疲累，好像本不用躺下，坐著就能睡著，但真當躺平之后，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很多場景，即便真睡著了，也會很快被驚醒，覺得自己不是在安全之，而還是于隨時可能喪命的戰場之上。

“睡不著啊？我也睡得不好，這白天打仗，晚上夢里也不消停。我這手，都酸的抬不起來了，你居然還有力氣寫信？”原來覺得行軍的時候是最累最無趣的，現在卻顛倒了過來，不得行軍的時間能長一些，再長一些。

聞言，駱銘但笑不語。駱銘不想說的是，他之所以寫信，不是為了寄出去，而是為了以防萬一，于戰場之上，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會毫發無傷，最近面對了太多的生死離別，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會想，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馬革裹尸之人。如果是的話，他總得留下只言片語給，這樣或許，就不會那樣生他的氣了？但也只是或許罷了。

“蕭將軍……伯父好像與他匪淺，這一回的戰事，只怕……”

“那也得打。”

“我知道。”慶元帝的做法，得他們不得不兵戎相見，“就是聽說蕭將軍子很直，不會拐彎。”，便意味著更多的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