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一過,天氣變暖,商場里的生意卻就冷了下來。
幾個人穿著西裝長小皮鞋,前掛著工牌,路過一家服裝店的時候停住了腳。
“2-108,玻璃不干凈,趕!”
兩個店員都站在柜臺后面,年輕的那個看看年紀大的那個說:
“何姐,巡檢說咱玻璃臟了。”
年紀大的那個愣了一下,看看玻璃,說:
“那你去唄。”
年輕的姑娘抬起一只腳蹭了一下另一只腳的小肚,一雙手在柜臺上攤平,聲音了兩分說:
“哎呀,何姐,人家剛做了指甲。”
要是從前,被人何姐的何雨早就洗了抹布去玻璃了,本用不著別人撒賣好,是商場這一層都有名的老好人,可這次卻低下頭,認認真真地看了看對方手上的指甲,很認真地說:
“那你下次值日之前別做指甲了。”
年輕人:“……”
終于不不愿地去玻璃,連抹布都沒拿,隨手了一張紙巾,避過雕細琢的指甲,用手指著紙蹭著玻璃上的污漬。
店長急匆匆走進來,對在玻璃上的年輕人說:“小萱,門口你也。”
劉小萱的一下撅了起來,哼哼著“嗯”了一聲。
店長沒去管的小脾氣,大步走向柜臺,對站在里面的何雨說:“何姐,經理說后天去總公司給夏裝選樣,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何雨從看見店長進來就下意識站直了子,聽到這句話連忙搖頭,都抿了起來。
見這樣,店長笑了:“何姐你最近怎麼回事兒,不去就不去,怎麼還學起小孩兒樣子了。”
何雨的瞬間抿得更了。
幸好店長也只是隨口一說,劉小萱從倉庫里拿了工要掃地,又被囑咐了一通,過了幾分鐘,進來了一波客人,店長立刻把心思都放在了本月的業績上。
BO是國老牌服裝品牌,一件服的專柜價格從五百到兩千不等,面向的客人從二十歲到五十幾歲,因為主打時尚休閑的風格,還一直很歡迎。開在商場里的這家店在二樓臨近電梯口的黃金位置,實經濟整下的大趨勢下,這家門店的生意還一直不錯,去年還了華北大區經理的表彰。
店員何雨今年四十一,幾乎是BO整個華北大區年紀最大的柜姐,店長今年才三十四,足足比小七歲,在面前也從不擺上級的架子。
快中午的時候,一位客人挎著包走了進來,劉小萱和店長只說歡迎臨,都站在原地沒,這位顧客進了店門就沖著笑,一看就是何雨手里的老顧客了。
何雨迎上去,還沒想好說什麼,這位顧客自己門路地點了七八件服開始試穿,試服的時候還跟聊起了天:
“你上個周發朋友圈那個茶的做法我在家里也試了試,別說,我覺得比外面賣的好喝多了,以后有這些東西多分,我們也都學學你怎麼教孩子的。”
換了一件暗綠的春衫,顧客對著鏡子左右看看,又說:
“本來早就說好了清明要出去玩,結果我婆婆來了,非要在我家里包粽子,買了五斤糯米折騰了一天,洗粽子葉的水在我家廚房淋了一地,我晚上地到十點多……不過粽子還好吃,有小時候吃的粽子味兒,我本來想哪天來一定要給你帶點兒,結果今天到了你們大門口我才想起來。”
何雨站在旁邊,雙腳并攏,后背繃直,手里拎著對方想試的服,顧客說話的時候過鏡子里看,就微笑。
穿了一件黑的襯出來,顧客多看了兩眼,又氣又羨慕地說:
“我家那個小子氣死我了,昨天他班主任又給我打電話了,說他上課的時候玩游戲,你說……還是你家寶貝兒好,要期中考試了吧,肯定又是第一!”
何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在聽到期中考試的時候,有點兒笑不出來。
一直到這位客人買了三件服結賬離開,的心都不是很好,店長看出來了。
午飯的時候,店長端著外賣的米線問:“何姐,是默默又惹你生氣了?”
何雨手里的塑料勺扎進了紅燒茄子蓋飯里。
“不是……”
店長看了給男朋友打電話的劉小萱一眼,聲音低了一點說:“是不是有人追你的事兒讓默默知道了?”
何雨愣住了,慢慢抬頭看向店長。
店長嘆了一口氣,27歲來BO的這家門店,從店員干到了店長,何雨一直幫,自然也希自己的這位姐姐能過上松快點兒的好日子。
筷子夾住了米線里的金針菇,湊到何雨的耳邊說:
“何姐,我覺得他們三個都還有點兒長,要不你就考慮考慮得了,你一直說怕影響默默考試的心,可過兩年默默考上了大學走了,你家里就留你一個人了,你才剛過四十,就這麼一個人守半輩子?人吶,還是得給自己打算,默默今年十六,讀書畢業結婚生孩子一眨眼的事兒,你一直圍著轉,什麼時候是個頭兒?這三個人里面你選個先試試總行吧?”
在說話的時候,何雨的眼睛已經瞪大了:“三、三個?”
店長吃了一口米線,說:“不是三個麼?一個是林業局姓劉的公務員,家里有個十來歲的孩子,對吧?一個是那次開奧迪來找你的,姓鄭?我聽說是開店的,那天看,氣質好。前兩天不是還有個送你花的?那個多大?有三十五麼?這不是三個?難不你又有新桃花了?話說回來,何姐你長得這麼好,格又好,桃花多點兒也是應該的,你別挑花了眼就行。”
何雨放下了碗里的外賣盒,紅燒茄子已經被了泥,深吸了一口氣,再看看左右,終于,張了張,好像很費勁一樣地對店長說:
“我去趟洗手間。”
……
“嘭!”
衛生間隔間的門被關上了。
何雨站在隔間里正對著馬桶,腳下一,差點跪在地上把馬桶當樹:
“有三個人追我媽?!三個?!”
這語氣都說不清楚到底是在驚詫“有人”這件事,還是在驚詫數量。
何雨,不,應該說,在何雨里的何默默。
何默默,十六歲,市一中高一(二)班學生,上次期末考試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一,出單親家庭。
媽媽何雨,今年四十一歲。
三天之前,何默默和媽媽換了,那天是清明節假期的最后一天,何默默和媽大吵了一架,各自關門睡覺,醒來就變了媽媽,媽媽則變了。
兩個房門打開,母二人對著尖了十分鐘。
從那一天起,何默默頂著何雨的來BO的門店上班。
何雨頂著何默默的去市一中的高一(二)班上課。
也是從那一天起,當慣了老好人的店員何雨突然變得愣頭愣腦不通人。
至于原本是學神的高一生何默默……
算了,何默默想都不敢想。
眼下,終于從驚訝里而出的何默默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眼自己左手腕的“手表”,這是在換那天突然出現在們母手腕上的東西,上面并沒有時間,而是一個倒著計時的表。
從100天開始,到現在是97天。
何默默猜測過,可能這場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換會持續一百天,從4月5日開始,到7月14日結束。
想起這個,的后腦勺在隔間門上了一下。
說真的,知道自己的媽媽會替自己參加期中期末考試,自己好好一個全校第一會變不及格甚至全班倒數,這種沖擊都遠不如知道自己媽媽有三個人追求。
何默默掏出手機想給自己媽媽打個電話,想了想,又把手機收了回去。
打開隔間的門,何默默慢慢走到洗手臺前。
鏡子里,看見的是何雨的臉。
跟從小到大都是一頭短發的何默默不同,何雨的頭發很長,染了漂亮的栗子,還燙了大波浪,工作要求把頭發扎起來,所以現在的發型是在頭后挽了一個發髻,何雨士曾經評價這個把所有頭發都繃起來的發型像個尼姑,每次看見這個發型都要上手重新搞一搞,何默默卻覺得這樣很方便。
刨除這個被何默默禍禍了的發型之外,何雨士的一雙眼睛很大很亮,下眼瞼后半截微微下垂,不僅顯得這雙眼睛比實際年紀更小,還總讓人覺得有點無辜,何默默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覺得這一雙眼睛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杏眼,跟自己略有些狹長的眼型很不一樣。
這是何默默長這麼大第一次認真自己地看自己媽媽的臉。
四十一歲的何雨在兩邊眼角都有一條細紋,瞇著眼睛的時候非常明顯,可細紋也不難看,在笑起來的時候會顯得格外和氣可親。
有人形容中年是“人老珠黃”,這個“珠”說的就是眼珠,何雨的眼珠卻很干凈,何默默把臉湊到了鏡子前,鼻息撲在鏡子上變了霧又散去,凝視這雙眼睛,發現它依舊徹清亮。
看完了眼睛,何默默抬起手,了鼻梁。
何雨的鼻梁很高,何默默還很好糊弄的小時候,總覺得自己媽媽是會電視里跳新疆舞的大人。
這個高的鼻梁銳化了何雨的五,讓的臉龐廓變得比一般人立,眼睛的弱被中和掉,組了一種抓人眼球的組合。
……何默默抬手了一下。
十六年來,何默默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媽媽很好看,不對……
據外婆說,上兒園小班的時候總是說自己媽媽很好看。
不過何雨不記得了。
何雨把手放在臉頰上。
和媽媽最相像的就是臉型,不是很標準的瓜子臉,下頜線稍微有點,在這張臉上與立的鼻子相輝映,臉骨很窄但是臉頰上有,這一點又顯得看不出年紀。
十六歲這年的四月八日,在何默默和媽媽互換的第三天,何默默突然意識到了媽媽很漂亮。
是那種,從前沒有注意的,吸引了三個追求者也很正常的漂亮。
“媽媽,是好看的。”何默默如此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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