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人生 - 第二百一十七章 老神走了

孩子滿月酒那天，老神也被接了過來。老神看到四個嘟嘟的孩子，臉上像是盛開了萬朵秋。

“好哇，好哇，太好了！小子，有兩下子。曉姿啊，真是爺爺的好孫！”一向伶牙俐齒的老神，有些混濁的眼睛里竟然閃出了幾滴淚花。

“爹，你看你，這麼高興的事兒，還落啥淚啊。”曉姿媽過來說道。

“我是高興的！曉姿媽呀，看看曉姿生的這幾個寶，真是好哇。看來，咱們劉家的詛咒，真地解除了！讓曉輝他們兩口子也準確生二胎吧！多生幾個，越多越好，咱們老劉家的香火，這會兒終于有盼頭了！”曉姿爹跟著一陣唏噓。

“爺爺，這四個寶貝兒，還等著你給取名呢。你好好給想幾個吧，兩個男孩是老大，兩個孩是小的。取名這事兒，還得給我爺爺。端取了那麼長時間，也沒取出個好名字來。”劉曉姿瞥了一眼侍在端，調皮地沖他眨了眨眼。

“是啊，曉姿說的對，這取名的事兒，還得看爺爺的！錯不了。”侍在端也跟著附和。

侍老轉兒不高興了，本來這取名的事兒，應該是他這個當爺爺的來取。老神一來，把他的買賣給搶了。侍老轉兒走了院門兒，外面還冷。不像屋里那麼暖和。他跺了跺腳，了手，著耳朵看著湛藍的天。

“你不進屋，在這兒干啥，當門神哪？”侍大嫂出來問道。

“人家取名呢，取出來我再進去！”

“你也進去取一個唄，還都讓曉姿爺爺給取了？”

“取去吧。他比咱們懂，給孫子孫們起個好名字，比啥都強。上起名館起名，還得花錢呢！看了這麼多年的香，對這個也有研究，我就不摻乎了。”侍老轉兒心里雖然膈應著，但兒子兒媳提出來了，他也不能說什麼。反正四個孩子都得管他爺爺！

老神很快就把名字給取出來了，侍在端聽著不太愿意，但為了照顧老神的面子，也就應了。四個孩子分別侍、侍功、侍芙、侍蓉。劉曉姿倒覺得不錯，男孩“功”，孩“芙蓉”，有意思的。

侍老轉兒一聽四個孩子這個名字，心里老大不以為然，他以為老神多有學問呢，鬧了半天跟他水平也差不多，想當年給侍在端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可是費了老勁了。爺爺說就狗丟兒，這小名兒可以，可大號總不能侍狗丟兒吧，這也太難聽了。他請了村里那個下鄉知識青年，搭上了兩瓶好酒，這才起了“侍在端”這個名字。后來，兒子上學，誰聽這個名字誰說好聽，還大氣。只不過小時候被人狗丟兒慣了，這兩年他們家丟兒長大了，誰還管他狗丟兒？都得恭恭敬敬地“老大”了。

但他又說不出什麼，老神起出來的這幾個名字，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也說得過去。侍老轉兒心里說，先這麼著吧，等以后再改。

侍大嫂改口很快，沒用一小時，就非常清楚地把四個孩子頭、功頭、芙頭、蓉頭了，劉曉姿聽了又生氣又好氣，好的名字，被婆婆這麼一醋溜，難聽死了。

“媽，以后大名帶小名吧，別這麼了。”他們這塊兒，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有個習慣，把孩子最后一字再加一個“頭”，就是這個孩子的名。比如侍在端，如果沒有專起“狗丟兒”這個名，那他的名就“端頭”，鄭三路原來的小名就“路頭”，三路長大了以后，極力抗議，說這個名字太難聽了，跟父母一直戰斗，才爭取來“三路”這個看上去還算聽得過去的名。

侍大嫂不高興了，“頭”這名不是不錯的嗎，怎麼就難聽了？看了看曉姿，兒媳婦生了四個孩子，也了不的罪，不讓就不讓，讓啥就啥吧。

劉曉姿打算讓老神也在這里多住幾天，最好是住到過年，再跟爹媽一起過去，反正家里房間也多，樓上樓下五六間房，不用擔心住不下。老神看著四個小孩子在炕上躺了一溜，自然看著歡喜，依著他一直在這兒住著才好呢。

侍在端也不愿意讓老神走，那本《》雖然沒帶在上，被他存放到了銀行保險箱里，可里面的容他已經背得爛了。里面不懂的東西，老神給了他不提示。

“爺爺，你為什麼不看里面的東西？”

“我也想練。可我沒這個緣份哪。這世界的事兒，你得講究緣份，事事都講個慧，爺爺沒有，所以練不了，即使練了，也得不到什麼好，不是這出問題，就是那出問題。我真要會了上面的東西，恐怕我早就不在這個人世了。”

“為什麼？”侍在端迷不解，這里面的東西練起來并不難。

老神看出來了侍在端的疑，嘆了口氣，說，“有些事不需要你明白。因為爺爺也不明白。我的祖上留下的這些東西，我只能遵守。凡是劉家的子孫，不能練習書上的功夫，這是祖訓，至于為什麼，爺爺真的不知道。凡事講究緣份，你跟我們劉家有緣，這都是命中注定的。所以，你也不要問為什麼了。這個世界上，需要問為什麼的事太多了，全都想有個答案，那干脆就不用活了。里面的東西，能學多是多，能會多會多。”

侍在端不再問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了。他想想，也是，這個世界上，未解之謎太多了。他現在要做的，不是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而是把里面的東西學會，就像亞歷山大大鬧劈開神的“高爾丁死結”一樣，建立自己的解法規則，而不是固守著里面的東西。新的世界，需要新的創造，新的傳承。

老神最終還是沒有住在曉姿的家里，因為他覺得這兩天越來越沒有神，就是看著四個孩子“咿咿呀呀”的啃著小手，他一會兒就要睡過去。

他跟曉姿父親說咱們還是回家吧，快過年了，得準備年貨了。曉姿媽說想在這兒多呆幾天，這幾個孩子夠侍大嫂和曉姿忙活的，曉姿雖然剛坐完月子，可子骨還沒有徹底恢復，了那麼大的折，怎麼也得多恢復幾天。

老神說那你就多陪曉姿幾天，記得回家過年就行。過年的時候曉姿是不能回去的，嫁出去的閨，不能在娘家過年，不是爹媽不愿意，是哥嫂不愿意。

老神回到家以后，就落炕兒了。一開始還能勉強坐起來，可后來便只能躺在被窩兒里了。

臘月十九那天早晨，劉曉姿忽然接到父親的電話，說爺爺病危了，讓和侍在端還有母親趕回家。曉姿正跟孩子小老四喂，聽到這個消息，趕把小老四扔到了炕上，小老四還沒吃飽，氣得蹬著小哇哇直哭。

侍大嫂趕跑進屋來，看劉曉姿流著淚，下炕正在穿鞋，急忙問這是怎麼了？

“媽，我得趕和端回家，我爺爺快不行了。媽！你快點兒收拾收拾，我爺爺不行了。”

曉姿母親正在外面做飯，一聽曉姿的話，手里的鍋鏟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急忙跑進屋子，說話都不連貫了。

“曉姿，你可別嚇唬媽。那天從這兒走不是好的嗎，這才一個星期，就不行了。誰打的電話？”

“我爸！快點收拾收拾吧，媽！端呢？”

“你趕給他打電話，可能在大樓那邊去了吧。這孩子，這麼上，就出去，快給他打電話，你爺爺肯定在等著咱們呢，咱們還沒見最后一面，他舍不得走！他正跟牛頭馬面他們談判呢，快點吧。”曉姿媽前言不搭后語的一通話，把侍大嫂說得心里直發。

“丟兒他爹，你到外面去找找丟兒，這孩子，大早晨的，就往外跑。”

侍老轉兒答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實際上，侍在端沒有走遠，只是覺得這些天疏于練功，想起老神的那番話，對《》中武的部分又有了新的驗，跑到了正義家居的演練場上比劃了幾下。

打了一趟拳以后，覺得渾發熱，穿好服正想回家吃飯，就接到了曉姿的電話，一聽這個消息，侍在端有些傻眼。那個笑瞇瞇、神，滿怪話的可老頭，正在彌留之際？！

他撒開兩，飛快地往回跑，迎面正好上侍老轉兒。

“丟兒，你趕回家，你妻爺爺快不行了！”侍老轉兒趕高喊了一聲。

“我知道了！”話音兒剛落，人便“嗖”地一說從侍老轉兒邊躥了過去，侍老轉兒轉的功夫，卻看見兒子已經躥出去幾十米遠。他可不知道兒子竟然有這麼好的功夫，一時之間竟愣在了那里。以前一直聽說兒子能打架，原來跑步的功夫也這麼厲害！

侍在端回到家，看到劉曉姿已經收拾好了，紅著一雙眼睛，一邊哭一邊眼睛，眼睛已經微微發腫了。

“曉姿，別著急，咱這就走！”摟了摟老婆的肩膀，侍在端顧不上洗臉，把車開出來，讓曉姿母上車，趕向下馬石走去。

等三個人到家的時候，就看見幾個木匠正把老神早已準備好的壽材搬了出來，叮叮當當地開始給老神“蓋房子”。車還沒完全停穩，劉曉姿就踉踉蹌蹌地下了車，三步一晃五步一搖地沖出了老神的屋子。

“爺爺！”劉曉姿趴在老神上。這個時候的老神，只有出的氣，哪里還有進的氣。

“在端，小子！”老神咕嚕了一句。劉曉姿沒有聽清，只好把耳朵在了他的邊，這才聽清老神在侍在端。趕把侍在端拉了過來。

“爺爺，你想說什麼？”侍在端的眼圈紅紅的。

老神用盡最后一口氣，說：“正，百姓；義，兄弟……”

說完，長出了一口氣，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爺爺，爺爺，爺爺……”曉姿痛呼一聲，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侍在端的眼前，又現出了老神那狡黠的眼神，壞壞的笑容，還有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的人，有此人會給你幫助，有此人會給你帶來挫折，還有一些人，就是路人甲路人乙。對侍在端來說，老神就是那個對他有幫助的人。

老神有自己的兒，卻把那麼大一筆財富留給了自己。雖然老神曾跟他說，“財寶人心”，無福之人即使得到了這樣一筆財富，也不一定有福，可能會帶來滅頂之災。這樣的財富，只能給能夠駕馭這筆財富的人。在這個世界上，能有幾個像老神這樣，把人，把錢看得如此清楚的人呢？就是侍在端他自己，也未見得有老神這樣的勇氣，把那樣的財富拱手送給一個外人。

他想留給子孫的，不是富貴人，而是幸福平安的一生。

老神的葬禮并不熱鬧，因為他有過待，一切從簡。他的墓地，是他太爺爺選的，這里埋葬著劉氏的先人，雖然有一部分人永遠留在山西，可這里有他的老伴，還有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