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燈影下讀山,也能到一種獨特的幸福。
此時此刻,程子揚正秉燭臥遊,披鑒畫本。清代惲恪《甌香館集》題畫跋說:“春山如笑,夏山如怒,秋山如妝,冬山如睡”。惲恪是一位畫家,將山喻為不同形態姿客的人,用著“我”之彩的山,表觀出不同的自然的寫實。
燈影裏讀畫,於是那真實的山竟直趨麵前,凝神片刻,群山綽綽,從屋子擴延,又從夜的窗口奔突出來。程子揚不誦著一篇小說的題目:“啊,你藍茫茫的群山嗬!”
山,是讀的麽?不然,山是用來攀登的,
唯登高者才能親近山,宋代東坡先生就有詩為證:“足力盡時山更好,莫將有限趁無究。”隔江讀山,如霧中看花,僅能“手揮五弦,目送飛鴻”,而離山卻很遠。
程子揚曾經看過湖,也讀過湖。讀湖要讀得很久很久,讀得沉到眸子的深,方才知湖的可貴與妙。湖是自然的靈魂,不可測的。山,卻是自然的骨骼。登然而後觀,一幅幅壯的山的圖畫就展現在眼前。
末登而觀卻初眼簾的,是這一座古老的山。山很蒼涼。
“看來,我媳婦是被你媳婦拐到這兒來了。另外,還包括我家那小子,”在他旁突地出現的王,正在悶悶地鼓吹著那森森的風。
“你說,好生生的,們倆來這裏幹什麽?”程子揚不住地問道。
“我不知道!”王也回答得很幹脆。“你媳婦的奇思妙想,一向是層出不窮。我隻希這次,不要是再一次地轉世回。這個時候,我是不可能再睡覺了。但媳婦不見了,我會發瘋的。”
“放心,”程子揚勾勾自己的鼻子,在安著王。“已經恢複了公正的神格。為七大神將之一,一些規則可是相當遵守的。”
“哦,”可惜,王還是擔心。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子揚。“最近,你不會又做了對不起你媳婦的事吧?”
“你——”程子揚氣結,在反駁著。“這個時候,我還能有這個閑功夫嗎?連你都很難有睡覺的時候,更何況是我?”
“哦!”這下,王無話可說了。
說實話,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這山時,程子揚到了震撼。那首綿延數千年前的絕唱不覺湧上了他的心頭。它逶迤起伏,仿佛無始亦無終,大青山、烏拉山、狼山、賀蘭山都是它的脈。它樹木植被甚,剝巖,錚錚筆立,如看到站在遠古的蚩尤和伏羲;又若作擘窠大字,一骨開張,地柱磅礴,登高一呼;這邊是九曲十八彎的萬裏長河,那邊是幅遼無際的碧綠草原。這山的深藏著舊石時代的手印畫,新石時代的巖畫,烽火臺,古長城、石門窟……
看這山,就如同在閱讀一部曆史的長卷。記得有一次,他曾在賀蘭山巔,俯瞰黃河如飄飄灑灑的白練,或者是向可汗獻上白的哈達。賀蘭,古蒙語是駿馬的意思。所以,那賀蘭山的每一峰昂揚如馬首,萬頭攢洶湧,仿佛正衝刺爭前忽而點化凝上,鬼斧斫出馬群騰躍的雕塑……而此山則不然!
北方的山霧,也河流瀑布,幹爽、灼熱。江南的青山便如出浴的子,說還休,依約鏡中,翠袖紅襟,彩流溢。江南的山不是豎的是橫的,不用朱黑卻用淡青,隻輕輕一抹,便風流萬種。
於是,他覺到如果讀這山,就是在看幸福的人生。自然風蝕容貌,巖石的理是歲月的皺褶,愈深愈重,再不得舒展,山魈山靈盡管張牙舞爪,亦也稍微顯得孤獨呢!
細細的看,遠山,近石,紫煙裏,晚霞中,朝暾外曛的山,風雪彌漫的山,嵯峨迭異,雷鳴電閃時,山怒而崖騰,沸漣而失態。山的,山的音,穀的回聲……幸福的一生、起伏不平的一生不就是這樣地看過去了嗎?
“嗚嗚!”就在這時,已經覺他們到來的皇甫易雲,是猛地衝上前來,地抱著王,大聲地啜泣不止。“你還是找來了啊!”
“怎麽了,怎麽了?”心疼得王抱著,在不停地著。“是什麽讓你如此悲傷?”
程子揚則走到了妻子跟前,在用眼神詢問著妻子,是何事讓皇甫易雲如此悲泣不已?
寧肖卻是眨眨眼睛,然後攤開雙手也抱住了丈夫,在他的耳邊低喃著:“你也來了,真好!我以為你不會來!”
這話頓時讓程子揚的子了半邊。他也展開雙手,摟住了妻子。
“生死契闊,與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一個被迫參加戰爭戍守邊疆的士兵,含淚唱出的誓約,卻風靡了華夏幾千年,風靡了不知多的癡男怨。
魯公四年夏,衛聯合陳、宋、蔡共同伐鄭。戰爭打響,他隻是那個主戰國隊伍裏的一個普通小兵,跟隨著他們的將領孫子仲,踏上了茫茫的征途,從此與妻子天各一方,生死難測……
這是一個深沉而無的故事,其憂傷彌漫了整部詩經,也憂傷了不知道多生靈的眼睛,傳頌千古。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令讀者不由得抬起自己的雙手,仔細端詳,錯綜複雜的紋路,勾畫著怎樣的波折?這雙手要怎樣才能擔當起一段,直至生命盡頭?
其實,關於手的讚自古不絕於耳,大凡必定有一雙細的手。詩經裏的《碩人》就不餘力地渲染了莊薑的手:“手如荑,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目盼兮。”短短二十八個字便勾勒出一個自然清新、攝人心魄的窈窕人來。
其實,在一些經典的故事當中,最先出場的也往往是手。它如細草般的靈活,排在了人們審的第一步。《孔雀東南飛》中就曾如此描述過:“指如削蔥,口如含珠丹,纖纖作細步,妙世無雙。”可以想象那手指如剛剝出的蔥那樣白白,自是風萬種。
手之重要,在於它給人心跳的覺。初時的第一步是牽手,當將心儀孩的纖纖玉手握在手心時,用心如撞鹿、脈賁張等詞語形容都不為過。實際上,最深的意,不是激擁吻,而是出手來,十指相扣。手與手的相握,是最潔淨最長久的的方式,樸素、溫暖、深,讓人覺融。
“一生就這樣牽著你的手,隻願與你白首偕老,細水長流,綿綿不絕。”歌手在《牽手》裏深地唱著:“所以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沒有歲月可回頭。”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人們就把了斷一段緣亦稱為分手。是牽手,不了、不能了便是分手。世間那麽多雙手,能夠彼此正好夠到而又相挽相牽,又該有著怎樣的前緣糾纏啊?而今一“刀”把手劃開,肯定會痛。宋代柳永在《雨霖鈴》中就曾寫道:“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世事都是“多自古傷別離”,徒留的隻不過是“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淒迷和從此不能攜手的痛楚。
宋代的陸遊最想“執子之手”的就是表妹唐琬。可惜,他的母親不喜歡唐琬的活潑開朗,借口唐琬不能生育,迫使陸遊休妻。陸遊無奈與妻分離,心中有說不出的怨恨與痛苦。三十歲時,陸遊去沈園散心,巧遇唐琬,舊日恩夫妻猝然相見,慨萬千,“紅手,黃酒,滿城春宮牆柳”。曾經十指相扣的手依然溫潤瑩潔、,但隔煙隔柳,這手心的溫度已不能為之所熱。
在《傾城之》中,那位傾城的作家張玲借主人公範柳原和白流蘇的故事道出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銘記在心中的。無法不亦無法不恨,在時的流轉中更加銘心刻骨,但張玲隻能把自己的真心、真深深地刻在心頭。
天若有天亦老,最先老去的不是容,而是一雙手。積年累月的勞,使得這雙手布滿老繭,長滿黑的斑點。此時,你依然願意牽著的手,並肩而立,共同凝太的升起、落下,天變地變不變,這才是世上最穩妥最持久的。
王與皇甫易雲之間,應該是這樣的。你看,此刻的皇甫易雲淚如雨下,王溫地安著。但無論王如何探問,都咬著牙不告訴他,自己為何哭泣不止。因為在的心中,早已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定:無論是生還是死,都要跟眼前的男人在一起,那怕消魂滅!
就在王決定帶著妻子和孩子離開這山時,皇甫易雲才地跟寧肖在耳語著:“你就別指我了。我家男人活,我就活。我家男人死,我決不獨活!”
“嗯——”令寧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又黯然了下來。因為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怎麽了?”目睹著王一家離去,回頭發現妻子的神不對時,程子揚不由得有些擔憂。“有什麽事讓你憂心嗎?瞧著後哭得那麽傷心,我擔心你……”
“沒什麽!我才不會跟那樣不就哭鼻子呢?”寧肖把頭靠向丈夫的前,在掩飾著眼中的黯然。“隻是覺得你我之間沒有他們那樣相伴得長久,很可惜!”
“傻瓜!”程子揚笑了。他著妻子:“我是王者,你是神將,這個時候當然是不可能相伴很久的。但等兒子長大了,能接手我的位子了,我就跟你去神界。那樣,我們就能比他們相位得長久!如果你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不!”聽到這話,寧肖的眼淚忍不住盈出了眶。“待那場戰事一了,我就回人界陪你,管他什麽神將!”
“好!”程子揚聽著,笑容擴大了,摟著妻子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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