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冥殿中，燈火曖昧。

　披僧的佛修靜靜端坐高座下首，目凝著自己袍上的褶皺。

　高座上的子手中把玩著那只巧銀鎖，笑道：“小師父，許久不見，你怎麼都不抬頭看我？”

　“殿下風姿依舊。”頓了頓，明凈抬起頭來。

　“這麼多年，終歸是老了。”不姜嘆息一聲，復又向他：“不過，你會跟著簪星一道來黑石城，我確實沒想到。看樣子，你這佛道修得也不怎麼樣，一介佛修，竟然跟魔族混在一。”

　“我已不再修佛。”

　“哦？”不姜微微揚眉，似是有了興趣：“為何？”

　“心有妄念，不敢佛。”

　不姜聞言，淡淡一笑。側了側，長袍著，勾勒出曼妙姿，一雙在寬大紅袍下若若現。人姿態閑散，如掌控全局的帝王，聲音帶著勾子：“不敢佛，那魔呢？”

　明凈結滾了一下，避開了的目。

　“好吧，”不姜見狀，有些意興闌珊，“你跟到黑石城來，不會就是為了來與我說這些無聊的話。是出了何事？”

　明凈似乎松了口氣，聲音重新變得平靜，“我聽聞黑石城的靈脈日漸稀薄，小殿下回城后依舊如此。”

　“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不姜道：“或許是魔族氣數已盡，老天變著法兒的折騰人。”

　“不。”明凈道：“殿下有沒有想過，不止黑石城一如此呢？”

　不姜目微凝：“此話何意？”

　“我有一個發現。”僧人垂眸，“不知能不能解黑石城燃眉之急。”

　......

　黑石城的雨下了一夜。

　近日來雨水多，山上山下都籠在一層水霧中。城中氣候不比馀峨山溫暖，黑石城長年累月總是冷沉沉、漉漉的。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門口青白的紙燈籠上，燈籠不，只漸漸滲出一點幽淡人影，似妖人，奇詭人。

　今日送來的早飯，沒有昨日那般嚇人了。

　門冬用筷子叉著一個掌大的包子，包子皮很薄，瞧著晶瑩剔，嘗一口齒頰留香。他一邊吃一邊招呼其他人：“師叔，孟師姐，你們怎麼不吃？”

　牧層霄從外面走進來，見狀遲疑了一下：“師弟，我聽說有些魔族，喜歡將人剁餡做各種吃食......”

　“咳咳咳——”門冬一口嗆住了，喊道：“牧師兄，你是不是存心的！”

　“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田芳芳了下，“畢竟魔族與咱們不但眼不同，說不定口味也各有差異。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吃素的好。”他選了一塊甜餅咬了一口，看向一邊的顧白嬰。

　顧白嬰坐在窗前，著窗外的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孟盈想了想，輕聲開口：“師叔，我剛剛出去的時候，聽那些魔族說師妹從魔元池中出來了。”

　顧白嬰一怔：“什麼？”

　“是今日一早出來的。”孟盈道：“想來師妹的應當沒有大礙。”

　“那太好了！”田芳芳興沖沖地站起來，“那咱們現在去看看！”

　“又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門冬給他潑冷水，“昨日在窈冥殿你可聽魔后說清楚了，簪星如今是黑石城的小殿下，地位不同，咱們這些小小的宗門修士恐怕還不夠格。除非師叔愿意做的第八個寵妃......”

　他一邊說，一邊去瞄顧白嬰的臉。不說還好，一說，似是想起了昨夜不姜的話，顧白嬰的臉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話說起來，眼下時候不早。”牧層霄看了看外頭，他們第一次來魔界，對于魔族的屋宇陳式實在很不習慣，半夜老被窟里的鬼火驚醒，以至于大半夜才睡著，今日就起來得晚了些。牧層霄道：“師妹既是一大早就出了魔元池，到現在也不曾來令人問過我們，看來是不會主來找我們的，想見師妹，只能主去混沌殿求見。”

　“不錯。”田芳芳附和地點頭。

　他們幾人倒是沒什麼，不過瞧顧白嬰心卻不怎麼樣，想來也是，這年素來心高氣傲，當初在巫凡城被蜃口頭上調戲幾句，那種命攸關的時刻都不曾服過一句，如今卻要主承認自己愿意做魔族公主的第八位寵妃，未免有些折辱人了。

　“師叔，去不去？”門冬問。

　“不去。”

　“師叔，”他循循善、好心勸說，“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是魔族公主了，放下你的段。”

　“對對對，”田芳芳點頭，“殿中還有七位寵妃，可不缺男人。”

　“煩不煩？”顧白嬰冷冷看了他二人一眼，道：“要去你們自己去。”

　“咱們這里就你一個長輩，當然要你帶頭了。”門冬琢磨了一下：“師叔，你是不是心虛？”

　顧白嬰：“心虛什麼？”

　“也是，”門冬嘆了口氣：“先前咱們在馀峨山的時候，那個白骨婦就說黑石城不缺年有為、意氣風發的男子。您這容貌段在宗門里是數一數二，但沒準兒放在黑石城也就尋常了。如今簪星臉上的疤痕已凈，不說傾國傾城，也是月貌花容，再加上份高貴，修為匪淺，下之臣如過江之鯽，你不自信也是自然。”

　顧白嬰聞言，不怒反笑：“滾。我看起來像是不自信嗎？”

　“像。”

　“你！”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孟盈開口了，看向顧白嬰：“師叔，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先去見見師妹為好。且不說了傷，不知現在恢復得如何。自打萬殺陣一別后，我們也有兩年未見。馀峨山一行，因除魔軍的關系也沒能好好說話，眼下既有了機會，理應將當初的事問清楚。難道你不奇怪麼，”孟盈頓了頓，才繼續道：“師妹當初究竟為何要上姑逢山，又為何了魔族公主？”

　這問題，直到現在也沒有答案。

　窟中安靜了一會兒。

　片刻后，顧白嬰站起，他掃了眾人一眼，沒好氣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