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悠悠走出門,恰逢孟嬤嬤的車到了。
裴融冷眼旁觀,以為會立刻衝進隔壁陳家,耍賴逃避學習,誰想檀悠悠喜滋滋地迎上去,親自替孟嬤嬤打起車簾扶人下來,聲音甜的。
「嬤嬤過年好!家裡都安頓好啦?累不累?我讓人給您房裡放了許多果子,還有才得來的茉莉針王也放著了,您喜歡吃什麼,只管讓蓮枝給您做。我去隔壁拜個年,很快就回來!」
誰不喜歡喜氣洋洋、殷勤乖巧會說話的人呢?孟嬤嬤也不能免俗。何況檀悠悠穿著淺紅鑲銀鼠皮錦緞襖,臉兒圓圓,像個年畫娃娃似的好看討喜。
孟嬤嬤笑著扶了檀悠悠的手下車,說道:「托和公子的福,老奴家裡一切都好。這次過來,也把我那不的孫兒帶來了。」
一個五六歲、梳著朝天辮,長著孟嬤嬤同款細長眼睛、胖臉蛋、穿紅襖子的小豆丁從車上跳下來,聲氣地對著檀悠悠磕頭作揖:「安寶給師娘拜年,師娘過年好!」
「好,好,安寶過年好!先進屋去吃東西玩著,稍後師娘回來給你歲錢!」檀悠悠笑一朵花,這麼個小孩子,落到裴校長的魔爪里,不曉得會被摧殘什麼樣子。加上孟嬤嬤這麼一號人是親祖母,這孩子長大以後怕是鬼見了都發愁。
裴融並不知道檀悠悠在想什麼,嚴肅地了安寶的禮,肅穆地道:「你還未曾正式拜師,先不必稱師父,先進去等著。」
安寶顯然有點怕他,揪住孟嬤嬤的角小聲應道:「是!」
裴融淡淡地道:「聲音太小,沒吃早飯嗎?站直了,抓抓扯扯、歪歪扭扭,何統!」
「是!」安寶站直,大聲喊出來,臉都漲紅了。
檀悠悠不說話,只管沖著孟嬤嬤笑,這就風水流轉,明年到我家。
孟嬤嬤略有些尷尬,低著頭行了個禮,牽著安寶進去了。
陳家那個老車夫出來開的門,看到著鮮的二人,連忙把他們往裡讓,又沖裡頭大聲喊道:「姑爺!小姐,有客來拜年!」
檀悠悠聽這意思,這老車夫是潘家的下人而不是陳家的,再一看,這夫妻二人的院子里竟然晾著竹,還有才編了一半的竹籃,就曉得他家是真的不寬裕。便慶幸自己沒有帶著丫頭婆子過來,只是夫妻倆一同過來。
陳二郎夫妻忙著從裡頭出來,二人上都穿著圍,一個手裡還拿著菜刀,一個則拿著一隻碗,是在做飯的樣子。看到檀悠悠和裴融,夫妻二人的臉都紅了,很不好意思地請他們往屋裡坐。
陳二郎害地道:「也沒想著你們會親自過來,家裡簡陋,坐的地方都沒有,讓你們見笑了。」
潘氏雖然不好意思,卻很爽利:「不瞞二位,我們這屋子是和親戚借的,我們人,就鎖了裡頭一進院落,只住在外頭。家中只有一個老蒼頭,看門喂騾子趕車,其餘雜事都是我們夫妻一同料理。待我洗一洗手,再來泡茶招待二位。」
檀悠悠就跑過去幫忙:「潘姐姐,我來燒水呀!」
潘氏看穿戴緻,哪裡敢要做事,笑著推:「都是活,仔細把你的裳弄髒。」
檀悠悠道:「潘姐姐小看我了,我會做。」遂把袖子一卷,拎著鐵壺跑去缸邊打水,一看缸中的水已經見了底,放下壺就往井邊跑。
等到潘氏和陳二郎追上去,已經利落地從井中打起了滿滿一桶水,正要拎著水桶去缸邊,裴融已然接過去穩穩噹噹倒缸中,還心地留了半桶倒進壺中,一滴水都沒灑。
檀悠悠讚許地對著裴融比了個大拇指,今天終於不是斷手融了,值得表揚。
裴融垂著眼沒吭聲,把鐵壺輕輕放在灶上,檀悠悠把擺打個結,蹲下去添了兩把柴,火焰便躥了起來。
「……」潘氏十分震驚,陳二郎更是震驚,這對富家小夫妻是來他們家幹活兒的嗎?尤其這個檀小娘子,利落又有眼,居然還會燒灶,這是什麼人家養出來的啊?
檀悠悠很是自來地要去找茶杯茶壺,潘氏忙搶上前去,生拉拽讓坐好,笑道:「我來,我來,知道妹妹很能幹了。」
檀悠悠俏皮自在地輕輕盪了兩下腳:「沒有潘姐姐能幹,你做的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香!」
潘氏眼睛一亮:「你嘗過了?」
檀悠悠道:「當然啦!那麼香,誰能忍得住!我日常也鼓搗小食,以後我倆一起來!」
「好啊!」潘氏忍不住笑了起來。
二人把手一握,彷彿找到了失散很久的親人。
陳二郎尷尬地和裴融說道:「實在不好意思,拙荊才從鄉野里來,不太懂得規矩,若有失禮之,還請見諒。」
裴融微微一笑:「我們也才從鄉野里來,怎麼自在怎麼好。」
陳二郎聽說他們也是才從鄉下來的,頓覺親切許多,便問裴融:「裴兄弟也是來赴春闈的嗎?」
裴融平靜地道:「我讀書不好,打小就沒參加科舉。我是族中有事。」
陳二郎趕換了話題:「這京中規矩和我們鄉下地方不同,我們那裡過年比這熱鬧多了,親族之間互相串門吃飯喝酒,不像這京里拜年彼此不相見……」
裴融和氣地道:「各方各俗,我也更喜歡在鄉下老家過年,輕鬆自在。」
檀悠悠在一旁聽著看著,覺著裴某人心態真不錯,學富五車,才名遠揚,卻不能參加科舉,換了其他人得憤世嫉俗,搞得天下人都欠他似的。裴某人卻還想著要教學生,好玩。
陳二郎夫妻雖不寬裕,卻自有讀書人的風骨氣度,四人相談甚歡,陳二郎就要留他們吃飯:「你嫂子手藝不錯,讓炒幾個菜,咱們喝幾盅。」
檀悠悠想著孟嬤嬤還等著,便道:「我家還有客人,改天再來。我會提前告訴潘姐姐,你要多做幾個菜等我。」
裴融不料竟然如此厚臉皮,趕狂使眼,潘氏看在眼裡,抿著笑:「你倒是不見外,好!我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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