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又怎麼啦?」潘氏立在一旁看檀悠悠揮舞菜刀,酣暢淋漓地把一隻香分解小塊,總覺得是在出氣。
檀悠悠笑瞇瞇地道:「沒怎麼,就是我們家老學究嫌棄我不守規矩,我在謀思著怎麼改正。」
潘氏道:「你做啥了?」
檀悠悠輕描淡寫:「就是陪著安寶在門前救了一隻從窩裡掉出來的小雀子,他就說我拋頭面、不顧儀態蹲在門口玩,帶壞小孩子。」
潘氏皺眉:「這也太過分了吧!」
檀悠悠嘆息:「夫為妻綱,夫君做什麼都是對的,我以後注意就是了。」
「其實我們鄉下,這本不算什麼。只是你們高門大戶規矩多,但你陪小孩子,那又不一樣了。」潘氏分外同,覺著得找個機會勸勸裴融才是。
檀悠悠轉移話題:「潘姐姐,你們家那位親戚,是什麼親啊。」
總覺得那個名袁知恩的老頭兒有些怪怪的,乍一看慈眉善目、樂呵呵的,仔細了看,就能看到眉眼之間深藏的狠戾之,瞧著不是個好相與的。聲音有些尖細,說是宦侍吧,人家又長著鬍子,怪得很。
潘氏道:「那是我舅舅。早年間家中鬧飢荒,活不下去了,我姥爺把我娘和舅舅給賣了,圖一口飯吃。我娘生了我一個,日子也不好過,早早就沒了。
後來我舅舅出息了,找到我,給了我一副家業,又幫我說了親,讓二郎讀書。二郎還爭氣,一讀讀到現在。我們住的這套宅子,就是舅舅借給我們住的。」
短短幾句話說盡了艱難,檀悠悠握住潘氏的手,同地道:「姐姐苦了。」
潘氏眼眶有些發紅,卻只微微一笑:「沒事,沒事,都過去了,我運氣多好啊,活不下去的時候被親娘舅尋到了,又嫁了個上進的夫君,現如今還是榜眼郎的娘子,這人世間有幾人能得這般好氣運!」
「那我恭喜姐姐啦。」檀悠悠裝模作樣給潘氏作揖行禮:「茍富貴,勿相忘!」
「去你的!你個古靈怪的小鬼頭!」潘氏笑罵一回,和檀悠悠一起把菜端上了桌。
裴融、陳二郎、袁知恩已經談了一,相甚歡。袁知恩見檀悠悠跟著一起忙碌,就道:「這個小娘子好!沒有富貴人家那些壞病!」
檀悠悠瞅一眼裴融,故意逗著袁知恩道:「舅舅,您說說看,高門裡頭都有哪些壞病?」
袁知恩道:「狗眼看人低啊,拿腔拿調啊,覺著自己出不一樣,是個夫人小姐,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啊!你和向都是好樣兒的!報喜那天的事我都聽說了,多虧你們照料我家孩子。」
檀悠悠和裴融同時道:「都是鄰里,應該的。」
說完之後,夫妻對視一眼,又都把臉撇開。只不過裴融神如常,檀悠悠還帶了幾分氣在裡頭。
袁知恩道:「我特意空來看孩子們,也是想和你們結識的意思。這麼著,我老袁從不欠人,你們有什麼事是想辦不好辦的?說給我聽聽,看我能否搭把手。」
檀悠悠沒吱聲,只看裴融。
裴融這事兒太複雜了,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也不是隨便遇著一個人就能說的,不然傳到那位的耳朵里,免不得要說他心懷怨念、不知足什麼的。這分寸拿不穩,就不開口了,留給裴融自己把握。
裴融微微一笑,給袁知恩斟滿杯中的酒,輕言細語:「多謝您啦,我們夫妻現下吃穿不愁,自在好過,沒什麼可求的。我們照顧陳二哥夫妻,那是敬重他們為人,與他們相得宜,並不是想要他們還人。」
袁知恩皺起眉頭打量他一番,突然拍了桌子:「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老袁!」
眾人全被唬了一跳,潘氏嗔道:「舅舅!好好的吃著飯,誰又看不起您啦?真是的!」
袁知恩眼珠子轉了兩,突地又笑了:「也是,這不知不知底的,也談不上誰看不上誰。這麼著吧,以後有需要了,就和二郎夫婦說一聲。來,喝酒,不醉不歸!」
檀悠悠和潘氏沒和他們一桌,各自擺了個小桌子,揀些自己吃的東西慢慢地吃,檀悠悠還讓陳家的老車夫去隔壁家裡取了一壺果子酒過來,姐妹倆慢慢對飲。
喝到月上中天,那邊突然唱起來了,檀悠悠起去看,是袁知恩用筷子敲著碗,唱的蓮花落,是乞丐討飯吃的那一套。
檀悠悠頗張,只怕迂腐講規矩的裴校長難以容忍,出聲指責啥有辱斯文什麼的。誰想裴校長一言不發,只默默將袁知恩杯中的酒給斟滿了。
潘氏嘆道:「向也沒你說的那麼迂腐嘛。」
檀悠悠道:「或許他只針對我。」
潘氏抿著笑:「之深恨之切,所以要管你,不得你十全十。」
檀悠悠懶洋洋地道:「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的人啊?他自己就不是。」
說著說著,那邊又吵起來了,這回是裴融的聲音最大,又是在和陳二郎就《尚書·顧命》一文的釋義發生了爭執。檀悠悠是個半文盲,潘氏是個文盲,聽了一回只聽見滿耳朵的之乎者也,就放棄了,由著他們去吵,自己去吃喝說笑。
等到酒酣飯飽,已近三更。
裴融醉意朦朧,和袁知恩、陳二郎抱拳告辭:「明日來我家做客,我讓我家娘子親自下廚款待幾位。」
袁知恩笑道:「你家小娘子若是不肯聽你話呢?」
裴融瞟一眼檀悠悠,鏗鏘有力:「敢!」
檀悠悠笑得像朵花似的,溫良乖巧地扶著裴融,低眉順眼:「是的,我不敢,我可怕夫君了。」
袁知恩哈哈大笑:「好有趣的夫妻。」
從陳家出來,檀悠悠就把裴某人丟給小五:「夫君說是要去書房住。你記得把他洗涮乾淨,伺候好。」
小五殷勤地答應著,果真把裴融扶去了書房。
次日一早,檀悠悠睜開眼睛,驚見本該在書房的裴某人竟然躺在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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