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家自己建了個小園子，園中有個小池塘，裡頭種了許多荷花，此時荷花初放，正是賞花時節。

因為天熱，宋家的宴席多有冷盤，比如那道有名的糟鵝掌，以及涼拌藕帶、酸黃瓜皮、麻油等等，檀悠悠吃得搖頭擺尾、不亦樂乎。

宋史夫人是個八面玲瓏之人，招待這些眷只為一件事，緩解家史日常告這個、弄那個引起的矛盾。是以座中多是手握實權的員家眷，似檀悠悠這種破落戶，只有一個。

但宋史夫人並沒有表現出看不起的意思，剛見面就拉著的手誇長得好看，又安排和楊家眷一起坐，知道喜好食，還特意和介紹了一下宴席上的幾種特菜，可謂是很周到了。

至於小郭夫人，則是被推到前頭當仁不讓地坐了第一張桌子——因為家的郭翰林閣了，也順理章做了閣老夫人。

楊舅母和檀悠悠咬耳朵：「你怎麼認識小郭夫人的？」

檀悠悠一指糟鵝掌：「為了這口吃的。」

楊舅母瞭然：「這是你的運氣，可是個頭的，不知有多人想往邊湊，從來沒有一個功的，當面笑呵呵，轉過就不認。你是親自點名要帶了出席宴會的第一人，所以你要小心，肯定有人眼紅嫉妒給你使絆子。稍後跟牢我們，別走。」

檀悠悠還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竅，就連郭翰林閣功，也是到了宋家聽別人說起才知道。

楊舅母沒提點之前，是一心撲在吃食上，看每個人都一樣，這會兒聽了提醒，抬起頭一看，果然看出了些端倪。

別的不說，左邊那張桌子、距離三個人遠的那位大媽，就一直不停地瞅，眼神惡狠狠的，彷彿吃的每一口東西都是從人碗里搶過來的。

「這位是誰啊？」檀悠悠和楊舅母咬耳朵，「一直瞪我，怪嚇人的。」

楊舅母道：「那是朱史家的夫人陶氏，早前和小郭夫人玩得不錯，後來不知怎麼，兩個人掰了。怕是見你和小郭夫人好，看不順眼，你小心些。」

正說著，就見那朱史夫人陶大媽站了起來，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檀悠悠，大步流星走過來，將手中一壺酒用力往桌上一放，獰笑道：「這位妹妹生得真好，我與你一見如故！來！我倆喝一杯！」

楊舅母連忙道：「朱夫人，我家侄媳婦不擅飲酒……」

「與爾何干！」陶大媽兇神惡煞地瞪著楊舅母，說道：「這是我和我小妹妹的事！自己有，讓自己說！喝不喝？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眾人原本正在說笑，聞聲齊齊看過來，宋史夫人正要起過來調解，卻被小郭夫人拉住了。要在這個圈子裡混，必須有牙齒有爪子能自保，否則就不適合這種地方。

檀悠悠從始至終笑容就沒變過，先拉住楊舅母，再摁住即將暴走的楊表妹，笑瞇瞇地站起來，和陶大媽面對著面，眼對著眼：「這位大娘，承蒙您看得起我，稱我一聲小妹妹，我卻不敢妄自尊大，您瞧著比我年歲大許多，我該稱您大娘才是。」

只有人才懂人，楊表妹立刻聽出了其中暗藏的嘲諷，便跟著煽風點火：「是呀，該大娘才對。」

陶大媽兇悍地指著楊表妹：「未出閣的小姑娘湊什麼熱鬧！就不怕嫁不出去嗎？」

楊表妹確實到現在還沒談妥親事，聞言臉都氣紅了，當即把眼睛一瞪，要和陶大媽辯個子丑寅卯出來。

有熱鬧可看，周圍一群人全都打了似的，紛紛睜大眼睛盯著看，只差拍桌子鼓掌替們鼓勁了。沒辦法，閑得太無聊了啊。

檀悠悠慢條斯理地把楊表妹摁住，輕言細語：「你這熱心腸的子也該改一改了，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聽勸的。聽話，乖乖坐著。」

楊表妹聽話地坐好，給檀悠悠使眼鼓勁，讓別怕陶大媽。

檀悠悠微微一笑，拎起酒壺給陶大媽斟一杯酒，再給自己斟一杯，輕言細語：「這位大娘，我不勝酒力，但一杯還是能喝的。您是前輩，我先干為敬！」

言罷一仰脖子，「咕咚」一聲把杯子里的酒給喝了，喝完之後臉大變，吐著舌頭搧著風，不停地道：「好辣，好辣，怎麼不是果子酒？」

陶大媽喝完自己杯中的酒，測測一笑：「果子酒有什麼意思？糟鵝掌當然要配燒刀子才過癮！再來一杯，咱姐倆好事雙！」

檀悠悠搖頭：「不能喝了，我喝不這種酒。」

陶大媽怒道：「你看不起我！」

檀悠悠勉為其難：「好吧，那就再喝一杯。」

喝完之後再次喊辣，眼裡淚閃閃，我見猶憐。

陶大媽道：「我與妹妹十分投緣，再來一杯，換犀角大杯！湊個連中三元！」

眾人一聽，紛紛咂舌。

那犀角大杯一隻能裝半斤酒，這燒刀子乃是宋家制之酒，據說釀造之時加了十多種名貴藥材，幾經蒸餾，酒量好的壯漢也只能喝半斤左右。眷們都是淺嘗輒止，陶大媽這是想把這面小媳婦給灌醉出大丑啊！

宋史夫人左右為難，既不想得罪檀悠悠，也不想得罪朱家，便笑道：「意思意思得了，換什麼犀角大杯！我家可沒那麼多酒給你們糟蹋！」

卻聽一人笑道：「宋家姐姐待客不誠心，之前下帖子時說是酒管夠，菜管足，這會兒又怕我們喝你的酒。沒意思！」

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細眉細眼小，搖著一把緻的紈扇，笑得慈眉善目的，就坐在陶大媽原本坐的那張桌上。

楊舅母提醒檀悠悠：「這位是陸翰林夫人，家夫君早前和向有過些齟齬。」

原來如此，檀悠悠憨憨地笑著，看著陶大媽著宋家下人拿來了犀角大杯。

酒犀角，酒香愈見濃烈，檀悠悠拿著犀角杯左看右看，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麼貴重的酒呢！不曉得要值多錢。

「喝！」陶大媽又是一聲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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