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找事,是不是?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陸宗善眼裡迸發出刻骨的仇恨。
當年的奇恥大辱猶如跗骨之蛆,擾得他不得安生許多年,每次午夜夢回,他總是冷汗涔涔地從驚恐絕中嚇醒過來。
彷彿又回到當年武仙湖畔賞荷會上,他被年僅十六的裴融擊敗於京城仕子之前,宛若裳被剝於人前,讀書人所有的驕傲和得意全被踩到腳下。
是既仇恨,又害怕。
裴融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藏的害怕,卻也不見得意,只更加冷清:「當年的教訓?不知陸翰林指的是什麼?是你慘敗於我?還是指我前失儀?」
「你……」陸宗善有太多憤怒仇恨想要表達,卻不敢如裴融這般磊落於人前,只好咽下那些暗的話,冷笑:「看來你是沒有到教訓。你想與我比,我就要和你比嗎?你一介白,算什麼東西!」
裴融並不見屈辱,只靜靜地注視著他道:「你不敢,你怕了,你怕輸給我。」
「我是不屑……」陸宗善的聲音很大:「來人!把這個不知所謂的瘋子給我趕走!」
他是,裴融什麼都不是,他不怕,是的,就是這樣。
裴融微微一笑,宛若風雪天里的一枝紅梅盛開,剎那間芒四,消冰化雪。
「你不敢,你怕了,你怕輸給我。」他還是這樣一句話,沒有任何花巧,沒有任何語調起伏。
翰林們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陸宗善怨恨地回頭,把這些同僚一一看過去,想要把和他作對的人盡數記在心頭。
那些人都在他看過來的同時閉了,回之以微笑,但那笑容無一不是在嘲笑他是個懦夫,他怕輸,他們好像都已經認定他輸了。
「我讓你們把這個瘋子趕走!你們聽不見嗎?」陸宗善對著雜役大吼大。
裴融眼裡滿是悲憫:「你竟然了這個樣子,真,醜陋。你聽著,你今日若不與我比試,稍後武仙湖畔賞荷會,我會直接向你挑戰。」
他俯拾起地上的席子,很仔細地拍乾淨上面的塵土,捲起夾在腋下,颯然轉,準備離去。
有人大聲喊道:「向公子,能飲一杯無?」
接著又有好幾個人喊道:「向公子,我等備了酒席,一起坐坐?」
裴融回頭,微笑頷首:「天已晚,裴某還有家事需要料理,就不打擾各位了,多謝。」
那些人全都出憾的神,有與陸宗善惡的,笑嘻嘻地道:「陸兄,為何不與向公子比詩啊?你二人皆是青年才俊,也我等開開眼界,重溫六年前那場辯經會的風采!」
老實的陳二郎更是直接跑過來,很直白地盯著陸宗善說道:「陸翰林,我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你不該這樣。都是讀書人,不想比就不比,好好說啊,為什麼要仗勢欺人,讓雜役趕走向呢?我覺得你啊,有辱斯文!」
「關你什麼事?你這個話都說不清的鄉佬!有辱斯文的是你!」陸宗善然大怒,把所有仇恨憤怒都沖著新人陳二郎撒去,只恨不得對著那張老實的臉打賞一掌出氣。
「你罵誰鄉佬呢?」陳二郎不幹了,著嗓門大聲嚷嚷。
陸宗善的幾個同門師兄弟圍攏過來,明為勸解,實則圍攻陳二郎。
他們惹不起裴融,還能惹不起陳二郎這個沒有靠山的新人嗎?
與陳二郎同年的進士也圍攏過來,想要據理力爭。
「怎麼回事?一群翰林,圍攏在翰林院外吵鬧嚷嚷,如同菜市罵,何統?」一個四十多歲,中等材,留三綹鬍鬚,目堅毅,面上多有風霜之,穿半舊服的員走過來,微蹙著眉,不怎麼高興地看著眾人。
眾人全都屏聲息氣,俯行禮:「郭閣老。」
陸宗善很委屈:「閣老,是有人挑事。」
郭閣老看向陳二郎:「今科榜眼,是你挑事?」
陳二郎耿直地道:「陸翰林罵我鄉佬,有辱斯文。」
「是你先罵我的!」陸宗善嚷嚷。
「此事因裴某而起,與陳二郎無關。」裴融夾著席子捲走過來,姿料峭、閑庭勝步,彷彿夾著的不是草席,而是一枝梅花。
「哈!裴向!」郭閣老大喊一聲,嚇得所有人直眨眼睛。有人更是替裴融擔心,不會這位也曾被得罪過吧?
裴融還是不慌不忙的清冷模樣:「是裴某。」
有人好心提醒他:「這位是郭閣老!」
裴融神淡淡,禮倒是行得一不茍。
郭閣老上下打量他一番,轉指著陸宗善道:「他要和你比詩才,你為何不與他比?是怕輸嗎?不行!堂堂翰林,怎能懼怕區區一介白?你必須比!不然就是丟了我翰林院的臉面!」
「???」陸宗善滿臉懵,他比了才是丟掉翰林院的臉好吧?註定要輸的結局。
有人小聲提醒郭閣老:「閣老,不好比的,萬一輸了怎麼辦?」
郭閣老冷笑:「怎麼可能輸呢?翰林就是日常做學問的人,陸翰林又是其中翹楚,老夫對他充滿信心!也行,不在這裡比,那就留到武仙湖賞荷會上比!」
陸宗善鬆了一口氣,到時候另外想個法子避開好了。
卻聽郭閣老又道:「小陸,你保證能贏的吧?武仙湖賞荷會上必須贏哈,不然那臉面丟得可就大了,人家說的不是你陸宗善,而是要說整個翰林院,說不定天子降怒,你我都擔待不起啊!」
陸宗善邊圍著的人立時「呼啦」一下閃開,緩一口氣,一起勸他:「要不,答應裴向唄,就在這比,輸了只是你倆的私事,不會牽連大家……」
陸宗善有苦難言:「我……」
「就這樣定了,馬上比!老夫來做見證!」郭閣老一臉嚴肅地在雜役搬來的椅子上坐下,示意人鋪好紙筆墨硯:「要怎麼比?劃下道道來!」
裴融微微一笑:「請閣老命題,以一炷香為限,看誰作的詩最多,意象更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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