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璃沉默片刻后，開了口。

　“可能確定是那人無誤？”

　林點頭。

　“無誤。”

　鐘璃閉上了眼睛，拉住祁驍冰冷得過分的手，淡淡地說：“人既已死，過往之事不可追，讓人簡單收斂了直接葬到大長公主旁，也算是全了大長公主的念想。”

　林應聲去了。

　鐘璃拉著祁驍到桌子邊上坐下。

　祁驍垂眸看著眼前的茶杯，啞聲說：“那人千刀萬剮死不足惜，阿璃何苦給他解的機會？”

　若不是鐘璃給了機會，斯琴南就算是再想死，他也只能卑微的活著。

　聽出祁驍話中寒意，鐘璃無聲嘆氣。

　“我之前的確是想過千萬種讓他生不如死的法子，一想到他敢你，我就恨不得把他活剮片人骨，可看到你好好的在我眼前，我突然就覺得沒必要了。”

　鐘璃的指尖輕輕的在祁驍的鼻子上彈了一下，低聲說：“這不是全斯琴南，而是全我自己。”

　過于沉溺在仇恨之中，只會喪失自己的本心。

　鐘璃不想自己變那樣的人。

　也不想祁驍那樣。

　那樣一個人，死了作罷。

　既是放過斯琴南。

　也是放過自己。

　鐘璃不說話了。

　祁驍也陷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許久，祁驍手的抱住了鐘璃。

　鐘璃被他勒得不過氣，恍惚間，聽到一聲滾燙灼人的低喊。

　“我的阿璃……”

　大長公主的薨逝震天下。

　斯琴南的死去，卻無人可知。

　簡單將兩人的喪事打點清楚，一直沒什麼存在的相國大師，也終于再度在鐘璃面前面。

　他對著鐘璃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眉目含慈，語帶悲意。

　“前塵之事盡了，不知貧僧此時可否離去了？”

　鐘璃頓了頓，意味不明地說：“前事盡了？大師這話只怕是說得岔了。”

　罪魁禍首是死了。

　可包庇斯琴南的相國寺僧人，鐘璃還沒來得及追究呢。

　鐘璃這話說得兇狠，相國大師卻輕輕的笑了。

　他說：“王妃本不會無故傷人，又何苦往自己的上扣這樣的是非之帽？”

　鐘璃抓了相國寺上下半年有余。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要是真想殺人，只怕相國寺上下早就死絕了。

　可至今，相國寺被抓僧人依舊安然無恙。

　這已經足以表明鐘璃的態度了。

　相國大師緩聲說：“那些無用之人在王妃這里，只能是無故給王妃增添困擾罷了，王妃留著做甚？”

　鐘璃靜默不語。

　相國寺中如今剩下的，的確都是對鐘璃無用的人。

　有嫌疑的，與斯琴南有干系的人，早就被鐘璃篩篩子似的查出來置了。

　相國大師卻低聲笑了。

　他說：“王妃心慈是相國寺之人余幸，得此庇佑，日后必當謹言慎行不再作，只是相國寺中也并非全是狼子野心之輩，王妃心中也可分辨清明，今日貧僧倚老賣老，給王妃卜算一掛，也算是還了王妃的恩，不知王妃以為如何？”

　鐘璃皮笑不笑的呵了一聲，慢悠悠地說：“我以為大師知曉，我并不信佛。”

　更不信什麼卜算之說。

　話雖如此，卻并未否認相國大師所說。

　相國大師對的拒絕不以為意，輕笑一下席地而坐，拿出了自己從不離的簽筒，遞到了鐘璃的面前。

　“王妃請。”

　鐘璃遲疑片刻，隨意手出了一支竹簽。

　相國大師接過端詳。

　過了一會兒，鐘璃聽到他說：“敢問王妃，簽之時心想何人？”

　鐘璃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說：“聽聞相國大師識命理斷天機，不如大師猜猜是誰？”

　相國大師面對這樣似是而非的回答并不生氣，甚至還頗為包容的笑出了聲。

　他將手中竹簽放在了鐘璃面前，輕聲說：“王妃所想之人，命格貴重，卻又生來坎坷，歷經生死劫難無數，此人原有三次生死大劫，得貴人助，則可泥化龍騰躍而生，無貴人輔，則就此凋零英雄命短，現如今，三次大劫悉數度過，往后余生盡是富貴安然，心想事。”

　鐘璃搭在椅背上的手指不自覺的了一下，笑問：“大師所言當真？”

　相國大師含笑點頭。

　“出家人不打誑語。”

　鐘璃挲著自己的指腹，淡淡地說：“那不知，此人眼下困境又當何解？”

　相國大師笑而不語。

　在鐘璃的目注視下沉默良久，然后才說：“天命之子，順心為為則可飛龍在天，不必過分計較一時得失。”

　鐘璃抿沉默，卻沒再問什麼。

　讓人難以琢磨的沉默過后，鐘璃緩緩閉上了眼睛。

　“相國大師在此盤桓已久，想來早已厭倦了府中風景，天高水遠，世間景致無數，我就不多留大師了。”

　相國大師聞言輕笑，對著鐘璃恭敬道謝。

　“多謝王妃寬厚之恩。”

　鐘璃自嘲似的呵了一聲，輕飄飄地說：“只是今日一別，還大師記住一言。”

　“方外之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想來大師比我清楚，我從不是什麼寬厚之人，鎮南王府也絕不是好相與之輩，相反，我睚眥必報，記仇得很，此前之事不予計較就罷了，日后再有任何人犯到我手里，我絕不會再像今日這般手下留。”

　總之，不想死，那就好自為之。

　相國大師悠悠一笑，頷首道：“王妃所言貧僧必當銘記于心，不敢妄為。”

　鐘璃疲憊的了眉心，擺手道：“大師請吧。”

　相國大師前腳走了。

　鐘璃后腳就讓人把圈在城外軍營中的僧人放了。

　殺不得，打不得。

　還要給吃的提供住的。

　軍營中的人早就不得這些僧人趕走了，得了命令，馬不停蹄的就把人放了。

　昔日盛極一時的相國寺經此一事徹底沒落了名聲，從此居深山之中再不問世事。

　慢慢的，被健忘的世人忘了往昔輝煌。

　世間再無第一佛寺。

　而與此同時，九死一生從鎮南王府的追殺中逃出生天的郝輕云，也終于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早就面目全非的郝輕云看著眼前的宿城二字，眼底燃起了無聲火焰。

　鐘璃！

　我一定要將你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