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說：“事已至此，娘娘還是好生上路吧，牽絆太多，容易拉扯您在黃泉路上的腳速。”

　太后已然說不出話了。

　只是那雙紅的眼睛，一直都死死地盯著太監的臉。

　像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到自己的疑。

　似乎是想讓死得清楚明白，太監幽幽嘆息，說：“除到了娘娘這里的圣旨外，皇上還另外下了兩道圣旨，一道讓位圣旨傳往了京城恭王府，另外一道罪己詔，則是懸掛在宿城的城門之上。”

　罪己詔中，祁琮將自己當年是如何與太后聯手，謀害先皇，篡奪原本應屬于恭王的皇位之事悉數說出，重重細節目驚心，也在罪己詔中承認了自己的罪行，表示愿意將原屬于恭王的皇位歸原主。

　送往京城恭王府的圣旨，就是明明白白的讓位詔書。

　祁琮死后，皇位由恭王繼承。

　原來的幾位皇子，悉數貶為郡王，參與到當年謀中的人不管職大小，如今在何職，全被祁琮下令擊殺，算是對恭王的歉意和誠意。

　可以說，太后和祁琮在當年布置下瞞天過海的大網，如今正好了祁琮和太后作繭自縛的證據。

　事到如今，祁琮的皇位來得不正。

　太后為幫兇。

　二者皆是死有余辜。

　此事已經為了天下人認定的事實。

　就算祁琮不對太后下殺手，太后也決計活不了了。

　太后沒想到祁琮在臨死前會選擇魚死網破，大驚之下，一時心悸毒上涌，睜著眼睛就絕了氣息。

　當真是死不瞑目。

　太監無聲嘖了嘖，閉上眼睛說：“將太后尸收斂好置妥當，其余人隨咱家回去向皇上復命。”

　太后死了。

　祁琮實際上也快不行了。

　他之所以能為醫學奇跡撐到現在，靠的全是一子郁氣支撐。

　得知太后終于死了，祁琮想笑，卻哇的一聲吐出了。

　他耳邊轟鳴不斷，整個人恍若深陷深水之中難以聽清邊的人在說什麼。

　所幸，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在乎別人在說什麼了。

　他強著自己睜著眼睛，目空無的看著頭頂眩暈的落賬，啞聲說：“恭……恭王……”

　伺候他的太監去了眼角的淚，低聲說：“回皇上的話，前去京城送圣旨的人還沒回來呢，按理說，快馬加鞭的話，不出四日也就能收到回信了，陛下您安心將養著，千萬別著急。”

　太監這話祁琮難得的聽清了。

　他艱難的出了一笑，嘶啞著嗓門說：“要四日嗎？”

　“太久了……”

　久到他已經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不過能做的，要做的，他已經做完了。

　是否能撐到恭王來，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

　祁琮想著恭王接到圣旨后的反應，以及各方人馬可能的作，志得意滿的哈出了聲。

　恭王之前公然與自己作對和祁驍聯手的事兒，可謂是讓祁琮氣得肝疼。

　可現在想想，祁琮又覺得恭王做的不錯。

　否則的話，他現在又怎會有這麼好的機會直接挑撥呢？

　同是王爺，恭王或許能不在乎自己和祁驍誰尊誰卑。

　可若恭王至此就不再是個王爺了呢？

　祁琮自信，他將皇位拱手送到了恭王的手邊，恭王就不會不領。

　到了那時，一個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一個是判出了大褚的叛賊。

　祁驍和恭王就不可能有機會再和平共。

　到那時……

　祁琮是想想這兩人反目仇的樣子，就不出了激之。

　眼底猩紅不似人類，苦之余卻是惡意的期待。

　他無聲喃喃：“你們誰也別想好過……誰也別想……”

　傳言中，人回返照之際，會看到自己的一生過往，看得最清楚的，是自己最難以忘懷的人。

　祁琮本以為，自己會看到痛恨一生的祁驍或者是別人。

　然而他自己也沒想到，在他眼前反復閃過的，是那個被他刻意冷落多年，最后死在他眼前的皇后。

　坊間有言，唐家姑娘國天香，見之忘俗，若仙人。

　年的祁琮對此本是不信的。

　出皇室的份注定他見多太多人，也注定他口無心。

　然而在民間燈市見到那人的第一面，祁琮冷寂了太久，甚至已經沒了溫度的心口有了久違的跳。

　他看著那個子帶著歉意的笑朝著自己走來。

　看到無所適從的看著自己的臉，紅著臉卻又落落大方的說抱歉。

　祁琮低頭看見上掛著的一串糖葫蘆，紅艷艷的，卻不覺得心煩。

　他努力控制著不聽使喚的心跳變得平穩，故作淡定的擺手說出了兩個字。

　“無事。”

　姑娘輕笑后，還是拿出了賠償的銀子。

　也許是為了不失禮數，銀子轉在了一個小巧的荷包里。

　荷包樣式致，卻一眼就能看出并非是主子的件，只是用來尋常打賞的東西。

　祁琮面無表的命后隨從把荷包收下，與姑娘談不上熱絡的告別離去。

　人海撞肩而過，姑娘并未在意。

　只是誰也不知道，剛剛轉，那個姑娘經手過的荷包就被年祁琮塞進了懷里。

　仿佛只要摁在口最近的位置，姑娘手上的溫就不會消散。

　珍而又珍。

　年祁琮口揣著一只荷包，又像是揣了一只兔子。

　他滿心雀躍的回到宮中，在滿是年心事的書本中說起了坊間姑娘。

　暢想間，全是年好幻想。

　迤邐又懵懂純潔得讓人不忍多。

　可那姑娘，不屬于惦念了許久的年祁琮。

　是另外一個人的未婚妻。

　與年祁琮的弟弟，青梅竹馬，深義重。

　不過十五的祁琮忍了又忍，忍了許久，到底是忍不住了。

　他想去找那姑娘說自己的心意。

　想去求父皇全自己。

　可話未出口，換來的卻是母親的斥責。

　母親說，那是不屬于他的妄想。

　不可奢。

　年心事無人可知。

　滿是晦暗又得驚心魄。

　年祁琮本以為，這一生大概也就這樣了。

　求而不得。

　可遇不可求皆于己。

　渾噩一世也算度日。

　直到那一日，素來瞧不上他的母親神匆匆的來找到他。

　張第一句就是最人的語。

　“你不是喜歡嗎？那你可想娶？”

　年抵制不住，抑著激雀躍急急點頭。

　他當然是想的。

　想得骨頭都疼了。

　母親在他張的目中無聲輕笑，似乎是贊賞。

　“好孩子。”

　“你既喜歡，母后自然幫你。”

　年祁琮心心念念的盼著，心驚膽戰的等著著。

　終于熬過了那一段晦暗，似乎抬頭就能見到了。

　登基為皇，娶了心已久的姑娘，理應圓滿，可后來的結局，怎麼就變了那樣？

　祁琮腦海中跑馬燈似的過了許多場景，最后停留最久的，卻是十五那年的匆匆一見。

　那時未嫁，他未娶。

　笑面如花，點點撥心弦。

　聲聲底。

　只可惜……

　“嘉寧，我再不曾見你那般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