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府自建之日起,就是京城民眾的忌之地,因著江瀲的惡名,不僅住在附近的居民紛紛搬離,行人平時也不敢從這里經過。
然而今日,它的高冷神終于被打破,向來冷清的府邸張燈結彩一片喜慶,門前的街道也被看熱鬧的民眾圍得水泄不通。
江瀲在肖公公和夏冬的陪同下快步往大門口走,沈決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哎,我說,姓江的,你當真就這麼心急嗎,當真不讓我們攔一攔嗎,哪怕象征的攔一下也好呀……”
余下的話沒說完,被江瀲一記眼刀子瞪了回去,忙改口道:“行行行,你說不攔就不攔,我陪你一起去迎接陛下,這總行了吧?”
江瀲沒再理他,繼續往前走。
沈決快步跟上,口中絮絮叨叨:“姓江的,你張不張,我怎麼覺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手心都冒汗了。”
“姓江的,我現在的心好復雜呀,我一面盼著你親,一面又有點舍不得,你說你了皇夫,以后再見面我該怎麼稱呼你呀?”
“姓江的……”
“你能不能閉!”江瀲忍無可忍地呵斥。
沈決脖子,默默閉了,還沒堅持到五步,想起什麼,又向江瀲湊過去:“姓江的,我突然想到,你今晚就要房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嗎,要不要我傳授你一些小知識?”
江瀲實在不能忍,出手點了他的啞。
沈決張口結舌,發不出聲音,急得直跳腳。
夏樂壞了,小聲和他說:“沈指揮使,我干爹都張那樣了,你還在這絮絮叨叨,不是上趕著挨罵嗎?”
“……”沈決無語,只能對他翻一個大白眼。
一行人趕到大門口,恰好杜若寧的龍輦也到了,安公公指揮車馬停下,江瀲深吸一口氣,快步走上前去,向坐在車上的杜若寧出手。
杜若寧將手遞給他,被他攙扶著下了車,與他相對而立,會心一笑,在十二道珠旒之后的容明艷人,儀態萬方,一雙杏兒眼彎彎含笑,看得江瀲心頭如小鹿撞。
等了這麼久,盼了這麼久,他的公主,他的皇,他的若寧,終于來接他了。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此前十年所經歷的一切苦難與煎熬,都在這喧天的鼓樂聲中,在明艷的笑容里煙消云散,從此以后,廟堂之高,江湖之遠,唯愿與長相廝守,白首不離。
兩人執手相,深款款,任憑周遭如何喧鬧嘈雜,眼中只有彼此。
此此景,圍觀群眾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看著如此般配的一對璧人,只覺得自己所知的那些詞語本不足以形容兩人之間的好。
隨即,大家后知后覺地發現,督公大人和皇陛下的喜服居然是同同款的大紅廣袖織金云紋團龍袍,唯一不同的是陛下頭戴天子冕旒,督公大人則是一頂雙龍戲珠的金冠。
這套喜服是杜若寧親自設計,江南織造總管王茂才親自監工,耗時一年繡制而,也就是說,杜若寧從一年前就已經想好了要以這樣的方式和江瀲親。
他是的夫君,的摯,的唯一,皇后貴妃之類不過戲言,從來沒打算讓他做的后宮,要讓他和自己站在同一高度,擁有同等尊榮,共這盛世繁華。
提督府正堂中,紅燭高燃,彩燈高掛,大紅的雙喜在后墻,定國公杜關山和夫人云氏穿吉服并排端坐,張地盯著門外,比自己親的時候還要張。
“怎麼還不來,我都快不上氣了。”云氏小聲道,掏出帕子手心的汗,“等會兒見了婿,我說什麼呀,我要不要叮囑他幾句,讓他對寧兒好一點?”
“有什麼好張的,你又不是沒見過他。”杜關山也快坐不住了,卻在夫人面前假裝淡定,“那小子對寧兒怎樣還用你叮囑嗎,你倒不如叮囑叮囑寧兒,讓對人家好一些。”
“……”云氏想反駁,卻發現丈夫說得一點沒錯,他們兩個,只有寧兒欺負江瀲的份兒,江瀲不敢也不舍得欺負寧兒。
正說著,肖公公在門外高聲唱喏,有請一對新人喜堂。
云氏忙打住話頭,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門口。
不多時,江瀲和杜若寧手牽手被眾人簇擁著走了進來。
“阿爹,阿娘!”杜若寧看到二老,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如同平常一樣親切地著走上前來,若非安公公及時攔住,只怕下一刻就要拉著云氏的手撒。
“陛下,您現在要和督主拜堂,家常話不如等行完禮之后再說。”安公公壯著膽子提醒道。
“哦。”杜若寧笑著點頭,“那就拜吧,趕的,不要誤了良辰吉時。”
“……”肖公公在一旁聽著,有點想笑,卻又不敢笑,忙吩咐人把團擺好,按照事先準備好的流程,焚香,奏樂,鳴竹,誦賀詞,然后開始正式拜堂。
一拜天地,謝上蒼恩賜好姻緣,二拜高堂,謝父母辛苦養育之恩,夫妻對拜,從此舉案齊眉到白首,相濡以沫共此生。
云氏坐在那里了兒婿的叩拜,心中百集,忍不住熱淚盈眶。
杜關山雖然極力忍著,也難免間哽咽,眼圈泛紅。
杜若寧和江瀲對拜之后,沒有房的環節,接著就要同乘龍輦一起回宮。
“阿爹,阿娘,寧兒走了。”臨別前,杜若寧再次跪倒在杜關山和云氏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一句話沒說,就讓云氏又一次淚流滿面。
因現場人多,知道兒為皇帝有些話不好當眾言說,但兒的心思全都懂。
“去吧去吧……”擺手,想叮囑些什麼,嗓子哽得生疼,最終只是拉著兩人的手疊在一起,說了一句,“你們要好好的。”
杜若寧點點頭,和江瀲一起攜手離去,轉的瞬間,眼淚出眼眶。
“別哭別哭,妝哭花了就不好看了。”江瀲握著的手小聲道,“你若實在想哭,等晚上房的時候再好好哭吧!”
“……”被他這麼一說,杜若寧想哭也哭不出來了。
兩人被前呼后擁著出了提督府,坐上龍輦回皇宮,除了之前跟著來迎親的隊伍,回程的時候又多了一大群送親的人,其中包括夏秋冬率領的東廠廠衛,以及沈決率領的錦衛,還有那些原本要攔門后來沒攔的世家公子。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一起跟著去湊熱鬧唄,送督公大人出嫁這種百年不遇的稀罕事,錯過了多可惜。
幾千人的隊伍浩浩如一條紅長龍行走在朱雀大街上,街道兩旁滿了觀禮的民眾,人們一邊跟著隊伍前進,一邊高呼皇萬歲,督公千歲,祝福之聲響徹云霄。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灰長衫面白無須五清秀的年輕男子被人得東搖西晃,視線卻追隨著漸漸走近的龍輦,以及龍輦上那對穿大紅龍袍的新人,眼神中現出幾分迷茫。
茴香跟著龍輦慢慢向前走,被路旁山呼海嘯的民眾吸引,忍不住轉頭看了幾眼。
忽然,的目停留在某,呼吸也猛地停住,心卻撲通撲通地快跳了幾下。
看到人群中有一張悉的臉,那張臉每晚都會出現在夢里。
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激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下意識就要往那邊沖過去。
可剛邁出一步,就被邊的宮一把拉住。
“茴香姐姐,你怎麼了?”那個宮小聲問。
茴香流了滿臉的淚,想解釋又無法說出口,再回頭,那張悉的臉已經消失不見。
茴香大驚,視線慌地在人群中搜尋,卻什麼也沒找到。
人群依舊熙熙攘攘,的心卻空空,低下頭,淚水一顆一顆跌落塵埃,隨即又像那張臉一樣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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