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民居,院子中堆得滿滿當當,晾繩上飄著灰撲撲的溼裳。
常氏坐在院中用力著一盆髒,聽到靜擡起頭來,心不由一咯噔:“輝兒,這麼急怎麼了?”
溫輝氣吁吁,臉上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神:“那位,那位的二兒了太子妃!”
這個“那位”指誰,常氏再清楚不過,當即手上一用力,把正洗的裳扯破了。
顧不得心疼,猛地站了起來:“你說林好那丫頭?”
溫輝神複雜點頭:“是。”
他說完往地上一蹲,發起呆來。
去年的秋闈,他考到一半就因爲支撐不住被擡了出來,三年努力付諸東流。
不甘,痛苦,沮喪,各種負面緒攪在一起,把他的氣神擊垮了大半,時常會出癡愣的表。
常氏見兒子如此,一下子慌了:“輝兒,輝兒你別又爲難自己——”
溫輝低著頭,怔怔念著:“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病了沒考完,咱們家就不會是這種景了……”
他擡手打起自己:“是我的錯,我的錯——”
常氏最疼的就是兒子,見他如此,忙拉住他的手:“輝兒你不能這麼想,怎麼是你的錯呢!是你妹妹出了事,你又是忙晴兒的事又要讀書,才不住的,嗚嗚……”
常氏哭著,
扭頭扯著嗓子喊:“溫晴,你個死丫頭天天窩在屋子裡幹什麼?沒聽見你大哥回來了麼!”
不多時,一個形銷骨立的幽幽立在臺階上,一不向院中。
披散著及腰的乾枯長髮,把雙頰遮擋了大半,左邊臉頰的猙獰傷口還是遮掩不住。
常氏看到這個模樣就氣不打一來,吼道:“眼裡沒個活嗎?還不把裳洗了,只知道熬我一個人!”
曾經,對俏麗的兒自是喜的。可家裡窮了,兒因爲毀容整日不死不活,非但嫁不出去給孃家一些幫襯,還要這麼養上一輩子,再多的疼都被時間磋磨了厭煩。
對兒的厭煩,對不如意生活的厭煩。
都怪他!
常氏仇恨的目向東屋,面容扭曲衝了進去。
牀榻上,一個瘦皮包骨的男人一不,整個人散發著藥味、汗味混合的一子餿味,只要一靠近就燻人嘔。
聽到靜,他了眼皮,卻沒睜眼。
“就知道裝死!要不是因爲你個病癆鬼,晴兒就不會去找林好要錢,晴兒要是不去要錢就不會出事,晴兒要是沒出事輝兒就不會太心而在考場上病倒……都怪你,都怪你,你怎麼還不死呢!”
說到激,常氏瘋狂拍打起溫如歸的胳膊。
溫如歸微微睜開眼,彷彿覺不到疼痛般,對常氏的發狂無於衷。
這種景,這大半年來已經多得數不清,他早已習慣了。
“你說話!你是不是啞了?”
“瘋婦。”溫如歸脣翕,吐出兩個字。
“你說什麼?”常氏停了作,湊過去聽。
這個男人面對的打罵已經許久沒給過反應了,自己都沒察覺,讓越發抓狂的原因正是如此。
“瘋婦……”
常氏聽到了,先是不可置信睜大了眼,而後就是憤怒:“你罵我瘋子?那你個病癆鬼是什麼?我告訴你,你的寶貝二兒爲太子妃了,開心吧?哦,想起來了,人家林好了,和你毫無關係了,哈哈哈哈……”
“你,你說什麼?”溫如歸子了,想要坐起來,以他的狀況自然做不到。
他只好死死盯著常氏,想從的神中瞧出真僞。
見他如此,常氏只覺痛快:“我騙你做什麼,嫁的是靖王世子,靖王世子了太子,不就了太子妃了,以後還會是皇后呢。可惜啊,這一切都和你沒關係了,你個蠢才……”
“太子妃,皇后……”溫如歸喃喃,許久沒有開口讓他的嗓音彷彿生了鏽。
他竭力回想著次的模樣,可不知是太久未見還是病得腦子不靈了,竟然想不起來了。
他腦海中浮現的是林氏的臉。
他一直覺得驕縱的,魯的,沒什麼心眼的林婉晴。
可此刻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樣子卻是明的,爽朗的,純粹的。
他和婉晴的兒爲太子妃了啊。
耳邊是常氏尖銳的罵聲,溫如歸睜了睜渾濁無的眼,看到的是面容扭曲的醜陋婦人。
從他被罷離開了溫家大宅,眼前這個人就一點點變了這副醜陋的樣子。
他再次閉上眼,看到的人變了林氏。
不知爲何他十分確定,倘若陷貧賤的是他與婉晴,婉晴絕不會日復一日喋喋不休的埋怨,而是會比他還要積極面對苦難,彼此支撐著走出困境。
到現在他才徹底明白,婉晴是生機的大樹,而常氏是隻知從別人上拼命汲取養分的菟花。
他呢?
哈哈哈哈,常氏說得沒錯,他是一個蠢才。
天大的蠢才!
一滴淚從眼角流出,沖刷過髒污的面頰,帶著渾濁領。
常氏察覺到不對勁,定睛一看,愣住了。
溫如歸閉著眼,徹底停止了呼吸。
常氏探了他鼻息,大聲喊起來:“溫如歸!”
盼他死盼了很久,突然就這麼死了,常氏卻覺得難以接,一時喊溫如歸,一時喊表哥,更多的是野的罵。
院子裡,兒子蹲著發呆,兒站著出神,彷彿沒聽到母親的哭罵聲,沒有一個往屋裡去看一眼。
溫如歸熬過了漫漫寒冬,卻死在了泰安十一年的仲春。三年前,他與林氏正是在仲春二月走到了義絕的結局。
後來林氏還是聽說了溫如歸的死訊。
那時騎著馬才從京郊莊子上回來,聽了後微微愣了愣,吩咐婢芳菲:“去廚房端碗糖酪澆櫻桃來,天熱了,去去火。”
酪香甜,吃上一口就沖走了那微弱的算不上苦的悵然。
以後的日子就如這碗糖酪澆櫻桃,還長著,還甜著,那些不開心的事就該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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