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民用星港的海關辦公室見到了“草木方舟號”上的船老大以及帝國派駐在這裡的樹靈觀察員：關於幽靈船零件的事就是這個觀察員報告上來的。

這座民用星港有大量模塊化的海關辦公室，每一艘在此停靠超過一週的飛船都可以申請得到這樣一間免費辦公室，用於理公務以及和帝國管理部門接各種報，當然也可以作爲商務洽談的地點使用：很多穿行在宏世界中的“特殊”商船就是直接在星港上完貿易活的。他們從一個星港跑到另一個星港，貨倉中始終裝滿那些長期流中的貨，他們是中間商和運輸者，除了停運期間從不離開自己的飛船或者踏上任何一顆星球。這種異世界商人稱自己爲“星船倒爺”，他們的口號是“我們不生產資源，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不過這些星船商人跟眼下這些林無關，我好奇這些林也申請這麼個辦公室有什麼意義，雖然他們符合申請條件，但作爲商人，他們沒有貨，沒有需要接的報，也不需要接待任何商業夥伴，這麼個辦公室對這樣一羣落魄商人而言好像沒任何意義。

對我的疑問，那個看上去和其他含草沒任何區別的商船老大回答的特別不要臉：“反正不用白不用，我的船跟貨都完了，您還不許我在這兒佔點小便宜麼？”

當時我就覺得這些第一批在宏世界展開貿易的『』商們恐怕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從這株含草上看到了菲雅利帝國那個小販王的影子。

珊多拉正在和那個擔任觀察員的樹靈瞭解幽靈船的事，我則好奇地觀察著眼前的林船老大：自從上次在影子城見到那個絮絮叨叨的含草之後我就對這個種族興趣了，隨後也在影子城的各種網絡居民社區裡瞭解了一下這幫林的來龍去脈，結果越瞭解越好奇：這種奇怪種族是怎麼誕生的？

林是一種來自宏世界邊緣的新種族，和帝國進行方流還是不到一年前的事。並且在這個月之前他們都是在邊遠地區搞短線貿易，從未在帝國區陸『』過面。這些多年生草本植擁有開化的智力和較高層次的科技文明，他們已經研究了自己的宇宙，但暫時還不知道怎麼跳出自己的世界，因此像“草木方舟號”這樣的林商隊都是依靠從其他文明手裡購買飛船或者申請公共穿界門來完自助遊。這種看上去似乎是植。但實際上由植和機械部分組合的奇怪種族讓初次認識他們的人都到大『』不解，即便在稀奇古怪的種族已經見怪不怪的影子城，林初次『』面的時候也引起了多人好奇，因爲按照正常邏輯，這樣一個至今都沒能進化出天然肢（或其他可以讓他們備行能力的機能）和流的種族是不可能在爲高等文明的道路上起步的：他們無法制造第一件工，也無法組第一個階級和有意識集羣。離了那些機械組件的輔助之後林只能依靠自己的鬚進行極其緩慢而且有限的行。他們還會失去語言能力，即便和同族通也只能依賴低效且模糊的植信息素流，換句話說，失去那些機械肢和輔助『』件的林將變僅僅比植高級一點的生：他們還會保留思考能力，但不能，不能說。無人知道他們那膨大的葉柄下面在轉著多麼聰明的小點子。

這一點在林的整個進化史上都沒有改變：他們始終是無法離自己的機械的。

那他們到底是如何在爲高等文明的進化之路上起步的呢？或者直接點：他們是怎麼獲得第一個機械義肢，並且把這個機械義肢傳給下一代的？

這原因奇妙且罕見：最初的林其實只是另外一個種族製造出來的寵。

“我們管他們‘父親’，”林船老大在辦公桌上輕快地跳來跳去，他的聲音、姿態、外貌以及各種習慣在我看來都和前兩天看到的那個含草沒任何區別，“這種稱呼是創造者獨佔的，因爲林雌雄同，我們族沒有父母的概念。‘父親’這個稱呼來自創造者的文明。他們非常聰明，而且最早在我們的星球上生起篝火——哦，一個偉大的文明。他們發現了林，並把我們種在他們的牆角：最初僅僅用來改善他們房屋裡的空氣。後來這些偉大的人中一個最偉大的科學家突發奇想，把電極和解碼設備連接在他家裡的林上，那是歷史『』的一天：那個也很偉大的林——我們他長子，這個稱呼也來自創造者——他對科學家說：謝謝，以此來表示對每天澆水的謝，這兩個字顯示在‘父親’的顯示屏上，於是終於有人發現了林的思維能力。然後過了很長時間。‘父親’們掌握了跟林正常流的所有技，並且知道我們在過去的幾百年裡就一直在默默思考著，雖然那種思考很原始，接近夢囈和遲緩的思維幻覺，‘父親’們仍然顯得十分高興。”

我聽到這兒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對方：“話說你們的創造者也沒有個謀論什麼的？比如擔心自己星球上出現的另一個智慧種族會跟自己搶地盤之類——地球上可有不類似的故事。”

“哦。有的，不過這種想法很快被證明是個笑話，”林船老大很形象化地展開自己的枝條，模仿人類攤手的作，“林需要種在土裡，我們最喜歡的東西是恰到好的澆水和曬太，我們不需要‘父親’們手裡的任何財富，恰恰相反，林是‘父親’們的星球上必不可的植，‘父親’們呼吸的氣有百分之八十五來自林，兩個種族互相不會掠奪對方的任何寶，我們各自用不著的廢棄反而是對方的生存資源，聰明人都知道我們沒有競爭必要——我知道您口中的地球是個什麼地方。地球人會擔心過多的食和空氣會佔自己的生存空間麼？”

我：“……這倒也是。”

“總之‘父親們’改造了林，”船老大的小短在桌子上飛快地跑著，“他們提升林的智力，又給我們製造了可以更方便輸出思想的設備：就是傳『』件，然後給我們安裝了機械的多功能肢：它們既可以當。又可以當手。林和‘父親’們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那可是個好日子。”

我本來只是隨口問問對方這個奇怪種族的來龍去脈，卻沒想到這個故事這麼有趣，忍不住催他快點說下去：“然後呢？你們的創造者哪去了？”

林船老大的緒卻一下子低沉下去，連葉片都無打采地垂到桌面上：“來了一羣強盜，五年之外的強盜。他們是一羣在羣星間無惡不作的傢伙，跟害蟲一樣啃一個個星球的資源，這些強盜侵‘父親’們的星球，一番激戰之後，他們贏了。”

“‘父親’們被強盜執行了基因滅除，一代人後全部滅亡。但林活了下來。這是因爲在戰爭即將全線潰敗的時候，‘父親’們修改了所有數據庫，他們抹除掉林備高等智慧的痕跡，然後讓我們僞裝只備簡單思維能力的家庭寵和自然界的植，強盜們沒有想到這一點，再加上他們也需要林這種聰明的僕人來幫他們改善星球大氣，於是林活了下來。”

如今林們不但還活著。而且還爲宏世界活躍的種族之一，這說明他們終究還是幹掉了自己的仇人，但這些看上去很弱小的植是怎麼報仇的？尤其是船老大提起的那個年代，林們手裡沒有任何武，這復仇在我看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用了很長時間，”林船老大原地跳跳，“七百年，我們用了七百年來爲報仇做準備。我們沒有武，沒有基地，沒有一個能躲藏起來的地方。甚至不能在強盜面前表現出高等智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繼續放鬆警惕，表面看起來林一無所有，但我們有復仇的辦法——進化和植信息素，林能通過植信息素做基礎流，甚至換自己的傳片段或者配合製造新的化學質。我們能控制自己的進化方向，通過一代代有目的的、潛移默化的變異來讓自己產生毒素，我們用了五百年來慢慢改變自己，讓自己的細胞開始分泌一種表面上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小分子化合——那些強盜有高超的星際航行技和武科技，但他們的生化和基因科技卻只有一般水平，這真是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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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完全被林的故事給吸引住了，沒想到這些看起來弱弱的植竟然也有這樣一段歷史，然而我還是想不到他們讓自己進化出毒素是怎麼完復仇的：林的目標應該不僅僅是毒死幾個仇人那麼簡單，這是種族仇恨，他們需要更大規模的戰果。

“很簡單，”船老大嚴肅（如果把所有葉片收攏代表著嚴肅的話）地說道，“我們讓自己變得營養富，易於消化，而且迎合那些強盜的口味。”

我頓時目瞪口呆。

“接下來的兩百年，林爲那些強盜爭相品嚐的食，而且我們還進化出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兒，讓自己看著像是有保健作用的『藥』品，強盜們沉『迷』於此，每一個人都沉『迷』於此，最終林變了他們的全民主食：毒素在他們積累，用三代人來緩慢生效，然後一朝發，那些蠢東西想不到植的復仇可以忍這麼久，所以本沒聯繫到自己已經吃了兩百年的食上：他們失去生育能力，又漸漸失去邏輯思考的能力，那些強盜試圖用克隆來延續自己的種族，但只要他們還吃東西，就逃不過這些毒素，最終那些會『』縱克隆設備的人也死了，從培養倉中出來的只有掰著自己腳趾頭流口水的猴子——林用了七百年做準備，最後用三百年來欣賞這一切，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在那之後的事您就能猜到了：我們就這樣活下來，並且用著‘父親’們留下的機械肢來延續文明，每一個新生的林都必須接這個改造。機械肢陪伴每個林的一生。讚‘父親’，讚長子，從此再沒有人敢小瞧林：植的復仇一旦開始可是不會結束的。”

我愣愣地看著那個語氣歡快，好像一點憂愁都沒有的林船老大，突然理解這羣在船破貨毀之後仍然能想著“小便宜沾點是點”的生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們不會憂愁。不會居於困境，不會被任何短時間的困難打倒，是的，對一個如此忍而又有耐心的種族而言，他們只要永遠力充沛張開自己的每一簇葉片迎接太就足夠了。

“在這地方，來自不同世界的船老大們互相介紹自己種族和文明的輝歷史是一項傳統。”這時候珊多拉和樹靈觀察員的談也告一段落，那名高高瘦瘦的樹靈轉過頭來說道，原來他剛纔也聽到了這邊的談話，“林的故事是最扣人心絃的一個，不過唯一的問題是這些林太喜歡和別人說這些了：他們這些故事我聽了六遍，您要願意我給您倒著背一個……”

我：“……”

好吧。關於這點可以想象，畢竟前兩天遇上的那個含草就是個說話沒有簡繁區分的傢伙，林的思維方式似乎和別的種族不太一樣，他們一旦和別人流，就會把自己想到的所有容不分輕重緩急一腦羅列出來，初次接你會覺林熱好客易於流，但接的時間長了你們就覺得這些多年生草本植有點聒噪。不過怎麼說我也是跟星域那個碎催說過話的。對林這略有點話多的天『』表示可以接，畢竟他們只是話多了點，星域那個碎催幾乎已經達到一張生生不息自我循環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