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攔截的下級武神們哪裡擋得住權一真的拳頭, 當場斃命。見事態嚴重, 風信、裴宿、郎千秋都躍到了權一真前,似要攻擊。引玉道:“不要管他!不要他!他不會再殺人的!”
只要不阻攔權一真完命令,他就不會傷人。但是權一真已經手殺了十幾個武神了,誰還敢由著他來?自然不會相信引玉的話。若是換個反應能力強、臨危不的人,這時應當立刻喊“趴下投降勿”之類的命令, 但事發生得太快, 幾瞬之間, 本來不及反應,而且引玉從前恐怕從沒經曆過這種陣仗, 加上心慌, 決策做的一塌糊塗,一步錯, 步步錯。正著, 慕突然出現在引玉後,道:“還想跑?”
引玉這才發現他也在漫無目的地逃跑, 趕剎步,辯解道:“我不是……”而慕不由分說將他反手扭住, 謝憐聽到了清脆的“喀啦”之聲,引玉的臉微微搐。
為武神, 被本領更為高強的武神制住, 當真是和心靈的雙重打擊。而後面觀戰沒有加的裴茗遠遠地道:“怎麼他好像突然之間實力大增?”
他說的是權一真。那是自然,權一真本來就很能打,錦仙加, 能打程度起碼再翻一倍。別的武神跟他單打獨鬥其實是以一對二,並不公平,但因不知其中奧妙,大家都不好意思合力圍攻他,不然豈不丟臉?纏鬥著,權一真一是地奔到仙京大街上,忽然看到路邊的一座宮觀,一頭便紮了進去。眾人呼道:“他進引玉宮了!”
引玉下的命令是讓他“走”,但是沒有說要走哪兒去,於是他就隨便走了。幾個武神也跟了進去。因為其他人神志清醒,對權一真下手留了幾分面,權一真卻不管不顧地要跟阻攔他的人拼命,如此,幾位武神也怒了。風信喝道:“這小子邪乎得很,先把他揍趴了再說!”
大家都早有此意,他一喊,都不矜持了,上來就一通圍毆暴打。劍氣掌風拳腳飛,那原本就微顯陳舊的引玉殿登時就轟隆塌了一半!
被慕扭制住的引玉親眼看到自己的宮殿在混戰中轟然坍塌,一下子雙目圓睜,喊道:“別打了!”
這麼一喊,其他武神不會停手,權一真卻聽了他的命令,突然收手。這下可好,刀劍拳腳,全都砰砰砰地重重打在了他上,又是一樁慘事!
郎千秋沒來得及收住重劍,一下子砍進權一真肩頭。還好他的劍本來就鈍,而且立即止住攻勢,這才沒把權一真劈兩半,道:“別打了,他好像不能了!”
風信抹了臉上跡,道:“媽的,終於消停了!”
權一真直地躺在地上,仿佛被五花大綁了一樣。而那邊慕給引玉手裡上了一道捆仙索,便放開了他。引玉不知不覺間坐到了地上,呆呆著這狼藉一片的引玉宮,了一圈,目回落到前方的權一真上。權一真的生命力竟是很頑強,方才被幾個武神一頓痛毆,幾乎打得不人形,沒躺一會兒,又突然直地坐了起來,莫名其妙地道:“怎麼了?”
“……”
幾個武神都被他氣個半死,齊聲道:“你倒大黴了!”
靈文一直跟著圍觀,好容易才提上一口氣,白著一張臉,還能勉強調配人手,二指並攏抵在太上,在通靈陣裡道:“醫,來救急!”
權一真則依然很疑,一回頭,看到引玉坐在地上,便爬起來,似乎想去扶他。看這這張完全一無所知的面容,背景是自己被砸得稀爛的神殿,引玉默然無言,臉卻微微扭曲了起來。
權一真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道:“師兄,你在幹什麼?”
“……”
引玉仿佛忽然失去了理智,突兀地笑了一下,然後,雙目發紅地道:
“權一真,你怎麼不去死呢?你去死吧行不行?!”
聽到這一句,謝憐也和在場的許多神一樣,瞬間睜大了眼。而權一真得到命令,不假思索,立即執行,拿起地上一把劍,一手抓自己頭發,一手反手執劍,對準了自己嚨。
他一作,幾個武神第一反應都是他要襲,瞬間退開了數十丈,卻沒料到他竟是要自戕,這時候再上去奪劍也來不及了,紛紛吼了起來。引玉也是一個激靈,但還是沒反應過來,轉過了頭。眼看著就要濺當場之時,君吾的形忽然閃現在他後!
喀喀喀喀,瞬息之間,權一真的四肢都被卸掉了。
君吾又在他後頸不輕不重地砍了一下,權一真這才徹底失去知覺,摔回地上,整個人已經不人形,變一攤糊了。
至此,所有人,包括謝憐,才都松了一口氣。然而,君吾卻沒有。
他轉過來,面不喜不怒,極為嚴肅,對引玉道:“事已至此,我想,你應該有個解釋。”
引玉方才才把頭深深埋進手裡,聞言,下意識抬頭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是……!”
說到這裡,他又是一個激靈,仿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他居然當著這麼多雙眼睛,權一真去死。而權一真還真的照做了!
不可能再沒人看得出端倪。慕道:“帝君,奇英剛才的反應絕對是中了邪。他上必定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聽從引玉發出的指令。就是不知是什麼了。”
一旁的靈文自然清楚是什麼東西,但哪裡敢多說一句,仍在現場調配人手就已經是極限了。郎千秋不可置信,道:“世上有這種東西???”
這時,一個人影撥開人群沖了進來,正是鑒玉。他顯然是出去找了一圈才找回來的,還不知發生了什麼,道:“你們幹什麼?這是……我們引玉宮怎麼回事?怎麼會變這樣?!誰砸的!”
君吾緩緩走到引玉邊,道:“你是用什麼控制他的?”
他語氣雖不嚴厲,卻無端一威,令人不過氣。如此居高臨下地俯視,更令人心生畏懼之。謝憐不是沒闖過大禍,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君吾。如此看來,君吾當初對他真算是網開一面、格外仁慈了。
引玉原本就心如麻,依謝憐看,他心智不夠堅定,臨場反應能力也不強,這時更是無言以對。見他不答,君吾道:“罷了。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那件鎧甲吧。”
完了。完了。全完了。
引玉坐在地上,重新抱住了頭。四周皆是鋪天蓋地的人語浪:
“真是驚呆了我……幾百年了啊,我從沒在上天庭見到過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一個神控制另一個神的心神,讓他大開殺戒,殺了十幾個神,還讓他去死?!”
“好歹毒的心哪……”
人群中,鑒玉聽到出了這麼大的事,臉也白了。但他咬了咬牙,還是沖了出來,跪地道:“帝君!那件鎧甲,是、是我給權一真的,不關引玉的事。”
引玉這才稍稍回了魂,啞聲道:“鑒玉……”
鑒玉著頭皮,大聲道:“我本來,只是想給那小子一點看看,沒想到……沒想到鬧出這麼大的事……”
一旁的權一真昏迷不醒,躺在一大片泊上,匆匆趕來的藥師和神們已經將他團團圍住。鑒玉道:“我一直都很討厭那小子,但引玉一直待他很客氣,這個很多人都可以作證。這鎧甲的事他本不知!”
可是,到這一步,已經遲了。本不會再有誰相信這不關引玉的事了。當即便有人道:“你是引玉宮的下級神,你都對權一真怨恨到要手腳害他了,可想而知,你侍奉的主神又會好到哪裡去?”
更有人嘲諷道:“他不知?他不知怎麼會人家‘去死’啊?你可別說他只是開玩笑啊。”
如果說引玉前面的反應都是有可原、手忙腳,那麼,他最後的一句“去死”,真是無論如何也沒法給他開。
謝憐想起來,靈文當時告訴他的說法是“引玉開玩笑”,還算是幫引玉遮掩了一下。鑒玉卻是不可置信,道:“什麼?你們胡說八道了,引玉怎麼會說這種話?他一直對那小子都是客客氣氣的,怎麼會他去死?引玉,你沒說吧?你沒說那種話吧?!你不會說的!”
然而,引玉沒有回答他,閉上了眼。見鑒玉抵死不認,旁人都無語了,道:“我們都親耳聽到了,這還能抵賴嗎?”
鑒玉急道:“這其中肯定有誤會!很多事你們都不知道的!”
“不管有什麼誤會,我們知不知道,天大的誤會,也不能想害死自己師弟吧?”
聞言,引玉和鑒玉都啞口無言。於是,旁的神繼續議論道:“聽說自從權一真獨立出去自立一殿,引玉宮的人就不怎麼理他了。每次權一真上門,他們總是說不在殿裡。我先還奇怪來著,原來是早看人家不順眼了啊……”
“說起來,前幾天中秋宴的時候不是有人認錯了嘛?當時我瞧這倆臉就難看的。”
這些都是事實,無法反駁,但結論卻不是:“那事吧我也知道,是尷尬的,但也不至於要害人家啊……”
“是啊,氣量太狹小了吧……”
鑒玉雙目紅,大聲道:“說了不關我們殿下的事,就是我一個人幹的!我都承認了,你們還說些什麼?!”
然而,現在已經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在旁人眼中,這充其量只能證明引玉有一個既惡毒又忠心的下屬。而且,只要一句話,就能堵住一切辯解:“權一真去死的,可不是別人啊!”
眼看著越鬧越厲害,君吾沉聲道:“都帶下去。靈文,你在這裡看著奇英。”
靈文俯首稱是,君吾則負手離開了引玉宮。幾個武神拉起引玉,引玉魂不守舍的,道:“算了鑒玉。別說了。”
鑒玉也被拉起來綁上了捆仙索。他道:“之前算了就算了,這次萬萬不能算啊!算了你就完了!會被貶的,肯定會被貶的!”
引玉卻歎了口氣,道:“算了。被貶就被貶吧。我呆在這個地方……也沒什麼意思。”
鑒玉恨道:“……你,你就千不該、萬不該,錯在不該罵那最後一句。就這一句,把你打得不能翻!你平時從來都不罵他的,怎麼就偏偏這時候讓他去死了?就這麼一句啊!”
引玉仿佛在一剎那就老了十幾歲,眼神都變灰蒙蒙的了。他好像自己也有點迷茫,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就是……唉,不辯解了。”
在押送下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鑒玉突然道:“憑什麼啊?!”
眾人都向他。鑒玉道:“你又不是沒他用功!你比他強一萬倍、好一萬倍!權一真,算個屁!我就是恨他怎麼了?憑什麼現在他是那樣、你是這樣。被貶的怎麼就不是他!”
他恨得咬牙切齒,恨得真實,恨得落下淚來。可是,這世上很多事,本來就不是用功就有用的。
也許他心裡是明白的,但他就是不甘心,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聽到他喊出來,引玉也走不了。
他把臉埋在手裡,一下子癱坐在了引玉宮前,咆哮道:“夠了!我說了別說了!!!放過我吧!”
他捂住耳朵,聲嘶力竭地道:“不要再一遍遍提醒我了,別說了行不行,我求求你們都不要說了!!!”
謝憐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道:“……算了吧!”
於是,花城撤去了影像,兩人淺淺分開額頭。
抵了這麼久,謝憐覺得額頭有點發麻,還有點的,熱乎乎的,手想一,卻騰不出手。花城仿佛看出了他這點微妙的不適,舉手幫他了,又自然地放下。石壁外,戴著鬼面的引玉走來走去,走了一陣,冷冷地對權一真道:“你想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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