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若很過來，就算來了，也不怎麼與顧玉說話。

被囚在小閣樓里，顧玉依然可以聽到樓下的歡聲笑語與竹耳。

要做的，就是在這種靡靡之音中看神教的各種福音書，以及一些教仕對書的注解。

大禹朝佛道兩教各占半壁江山，香火傳承百年，神教想從這兩個教中搶奪信徒，很難打開局面。

于是景雙很聰明地把兩個教的容融神教。.七

佛家的回，道家的無為融為一。

有些觀點頗為先進，比如神教認為，天地初始，混沌一片，眾生平等。

顧玉的手在書籍中的混沌二字上反復挲，對酈若問道：“混沌何意？”

酈若戴著面紗，面無表回答：“顧世子讀過的書不比酈若，怎會不知混沌何意。”

顧玉道：“我所知道的混沌，與你們教中混沌應該不是一個意思。”

酈若忽然警惕起來，道：“混沌就是混沌。”

顧玉盯著的眼睛，道：“我猜猜看，你們想要追求平等，所以只能天地重歸混沌。”

酈若站了起來，就要走出門，顧玉拉住的袖不讓走，道：“我知道混沌是什麼了。”

酈若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顧玉道：“酈若，你也想讓天地重歸混沌嗎？”

酈若的子逐漸僵起來。

顧玉把桌子上的蠟燭一點點往桌子邊上挪，在即將掉落在地時，酈若手疾眼快地抓住了。

燭火燎傷了的手指，顧玉一碗涼茶潑到手上，給降溫，蠟燭也隨之熄滅。

書桌旁昏暗一片，酈若和顧玉彼此看不清彼此的臉。

有風吹過窗戶，桌上的書嘩嘩作響。

顧玉趁機道：“原來你也知道疼。”

這話很奇怪，酈若道：“我是人，當然知道疼。”

顧玉道：“你知道疼，那你知道那些因戰而死的人有多疼嗎？”

酈若不說話了。

顧玉繼續道：“他們斷手斷腳，傷疤滿，痛苦哀嚎著，依然在祈求上蒼讓他們活下去。他們有多疼，你知道嗎？他們有多想活下去你知道嗎？”

酈若呼吸重了起來，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去請教主過來。”

顧玉道：“去吧，去請教主，讓那個瘋子帶著整個江南一塊兒死。”

哪怕是在昏黑的夜里，顧玉也能看清酈若那雙明亮的大眼正瞪著。

顧玉道：“你以為你們在做對的事？以為天地摧崩，重歸混沌，就能回到理想的世界？”

酈若道：“教主說過，唯有毀滅，才能重建，到時神會帶我們重建世界。”

顧玉罵道：“放他娘的狗屁。”

酈若愣了下，似乎沒想到金尊玉貴的顧世子會說出這麼魯的話。

顧玉道：“別人不知道神是怎麼一回事兒，你還不知道嗎？神不就是你自己嗎？”

酈若側過頭，不去看顧玉，道：“神馬上就會變你了，你會比我做得更好。”

顧玉道：“你怎麼知道我會比你做得更好。”

酈若道：“你在通寧縣，冒天下之大不韙，讓子參軍，幫子立軍戶。”

顧玉道：“這就是我要搶了你的神之位，你卻忍著不甘心，還悉心教我教義的原因？”

酈若道：“嗯。”

傻姑娘，顧玉在心里罵。

顧玉道：“那不妨讓我再猜猜，那個瘋子是怎麼對你洗腦的。他是不是說，唯有在危險之時，世人才會明白男人人是一樣的。就像我在守城的時候，打破常規，讓人也上戰場。”

酈若不知道什麼是洗腦，但教主的確是這麼說的，便道：“他沒有在騙我。太平的時候，人從未被人尊重過。”

顧玉罵道：“你怎麼這麼傻，被他騙這樣還不自知。”

酈若惱怒，道：“他沒有騙我！你江南戰前戰后的變化，你在通寧縣，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顧玉道：“你等著！”

酈若道：“等什麼？”

顧玉語氣不虞道：“等著就是了！”

再晚些時候，景雙走了進來，問道：“酈若呢？”

顧玉道：“被我氣跑了，這些天，沒跟我甩臉子。”

景雙道：“你都要把神之位搶去，當然要對你甩臉子了。”

而后他看到顧玉攤在桌子上的書，勾勾畫畫，說明看得人很認真，景雙便問道：“學得如何？”

顧玉道：“學明白了。”

景雙從顧玉手里拿出來那本書，道：“這個教你可滿意？”

顧玉看著他道：“沒意思。”

景雙有些意外，反問道：“沒意思？”

顧玉道：“你的教，不過如此。”

景雙道：“神教救贖了天下萬千子，給們以信仰，哪里讓你不滿意？”

顧玉道：“不是救贖，是愚弄。你看似給了們希，實際上不過是剝奪們獨立思考和抗爭的能力。

那些信徒在快要死時遇見一汪泉水，們會認為是神的恩賜，而讓們完全忽略了是們走了很遠的路，才喝上這一口水的。

們在重病時了過來，以為是神的恩賜，其實是大夫為們治病開方。

還有通寧縣，們恩通寧縣沒有被叛軍占領，以為是神在庇護們，實則是萬萬千千士兵和百姓在城墻上拼死抗敵，用無數犧牲才守下了這座城。

你以神的名義，掩蓋了們自己和旁人的努力，久而久之，讓們只知道祈求神賜福與救贖，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努力。

在下一次快口時，下一次病重時，下一次兵臨城下時，們只知道祈禱，可到時，神的福澤卻不會降臨。

們本沒有擺這世界上的苦痛，只是用神賜福這種可笑的念頭來麻痹自己。”

景雙看著顧玉的眼神頗為玩味。

顧玉繼續道：“我看錯了你，你不是厭男，你是厭。你打心眼兒里看不起人，覺得們好愚弄。

你不對男人傳教，不是因為男人思想骯臟，行為齷齪，而是因為你覺得男人占據世道的種種優勢，他們不需要一個虛假的信仰來麻痹自己。

你不對有錢有勢的人傳教，是因為們生活優渥，大多都讀書明理，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不會信這種可笑的謊言。

唯有底層，們生活困苦，需要希帶領們。你恰好出現了，打著救贖的名頭。可你給的本不是希，而是愚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