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衙門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門子來報,都察院右僉都史于德一行人,已至衙外,賈珩和許廬對視一眼,就是出了廳,行至儀門。
不多時,一個服四品緋,繡著獬豸補子袍,形略有幾分矮的中年吏,在幾個書吏的簇擁下,邁庭院,一見賈珩和許廬,就是笑著上前,拱手見禮道:“許大人,賈大人,下來遲了。”
實際此刻也就上午十點鐘多一點兒,于德從都察院中調集幾個書吏,這才往這邊趕著。
許廬開口道:“于大人來得正好,方才賈大人已查出了范儀一案的眉目,我們兩人正在會商此事,于大人可至廳敘話。”
于德聞言,就是面現訝異,看向賈珩,道:“賈大人已查出了真相?”
其實,此刻看著這位著飛魚服的年,于德心頭也有幾分慨,他前段時間還聽他那不的兒子提及過此人,說韓相的兒子韓暉很是看重此人。
以他想來,不過是寧國一脈的旁支,別說旁支,就是嫡宗,也不值得太過接近,以防圣上疑忌,不想短短旬月之間,就眼花繚一般,眼前年已由不聞一名的白丁,而如今海聞名,居三品的云麾將軍。
可觀其人所行之事,實在是令人徒呼奈何。。
這邊廂,賈珩自不知于德的心思,聞聽訊問,沖其點了點頭,沉聲道:“此事有。”
其實,他在猶豫要不要將齊王一事給這于德,畢竟此人是韓癀的人。
以韓癀,會不會借機再此發政?
從先前禮部尚書賀閣老一去中,就能看出這位大學士對首輔之位心心念念。
“不過,如果韓癀能攻訐齊王,也能替我拉一拉齊王的仇恨,未必不是一件壞事兒,只怕這老狐貍引而不發。”賈珩念及此,就是將事經過敘說給于德。
而于德聽完,果然目流轉,只是片刻之后,卻肅然道:“如今圣上已置齊王,降爵以懲,此案查辦難度將大為減輕,凡有涉案吏,都察院當全力配合。”
賈珩見著這種不粘鍋的一幕,雖然早有所料,但心頭還是有一些不喜。
這于德為太了,這種世故的老僚,說實話真的不討人喜,尤其襯托著方才的許廬,更是相形見絀,只能說政客終究是政客,而不是政治家。
許廬道:“當務之急是將劉攸等一干要犯押至此地會審,鞠問其言,細察表理,而后再自京兆、五兵馬司兩衙,搜撿涉三河幫之陳年舊案,提審涉案苦主,羈押三河幫幫眾!”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許大人所言甚是,下這就自五城兵馬司押解人犯。”
因圣旨著三人會審,故而,徇常例是要押解到京兆衙門來訊問。
許廬應允下來。
之后,賈珩就是出了京兆衙門。
本來他可以小吏往來,但覺得親自去一趟還是慎重一些。
先是回到寧榮街,柳條兒胡同老宅,尋了剛剛睡醒的蔡權以及范儀等人,吩咐其押解著人犯向京兆衙門,而他則是騎馬去了五城兵馬司。
五城兵馬司衙大門,賈珩翻下馬,將手中韁繩一扔門前的兵丁,在見禮聲中,得廳。
聞訊而來的中城副指揮沈炎,連忙上前說道:“賈大人。”
賈珩皺眉問道:“魏五招了沒有?”
沈炎道:“說了一些,但還是不招,都用過刑了,但這人嚴實的狠。”
賈珩冷笑一聲,說道:“冥頑不靈,其他幾人招供況如何?對了,還有那裘良,現在況如何?有沒有想說些什麼?”
“裘指……裘良是京營的幾個兄弟在看守著,屬下不太清楚。”沈炎開口道。
蘇照點了點頭,說道:“等會兒,將魏五等一干犯人,押赴京兆衙門,會由許府尹主審此案。”
沈炎抱拳應諾,然后喚過手下一個百戶,去準備移送人犯所需的檻車。
賈珩又問道:“今日不是五城兵馬司其他幾城的應值點卯之日嗎?怎麼不見其他幾城兵馬指揮?”
沈炎臉就不太好看,說道:“回大人,東城兵馬指揮霍駿告病了,而南城、北城、西城指揮已派了人來說,正在路上,即刻趕來。”
“告病了?有趣!”賈珩冷笑一聲,不說他現在天子劍在手,如常例,五品以下員有先斬后奏之權,當然這個先斬后奏,并不是拔劍殺人,而是罷免、黜落,羈押、訊問之權。
就單單他圣旨中的提點五城兵馬司常務,已貶斥之權。
“先催其他幾城指揮至廳議事,這會兒都快午時了,讓本等著給他們擺宴嗎?”賈珩沉喝一聲,吩咐道。
沈炎聞言,應命一聲,就出了廳,喚人去催。
而賈珩在衙坐著,卻在想如何置霍駿此人,心念一轉,卻有了主意。
昨日,蔡權言京營百戶謝再義可堪一用,如果以其權代以東城指揮之職,無疑是頗為合適,正好用其勇武。
本來是想親自拜訪,以示鄭重,但其實以他現在的爵,手書一封,只要贊其勇武,必來投效。
心念及此,就是取過一封信,沉了下,文不加點,刷刷寫了一段文。
“再義仁兄敬啟,弟聞兄常懷靖邊之心,存寇之志,勇毅之資,擅弓之能,卻屈為一守城吏,郁郁而志不得,弟未嘗不甚抱憾之,今神京東城江湖幫派勢力肆,侵擾一方黎庶,為惡甚洶!弟不才,忝掌五城兵馬司,思神京外咸安之策,整軍經武,為天子剿捕,然環顧左右,乏鷹揚執戟之士以為臂膀,今請仁兄鼎力相援,未知兄鈞意若何?”
書完,就是裝一方的信封,書就名姓,封了蠟,喚過一旁的沈炎,快速道:“你著兵丁,拿著本這封信,去尋董遷,將書信給他,他一看即知。”
沈炎領命就是喚著一個兵丁去了。
而又過了一會兒,那百戶進廳,抱拳說道:“大人,人犯已監押囚車,是否現在啟程?”
賈珩道:“加派人手,隨本前往京兆衙門。”
至于五城兵馬司的幾個指揮,這會兒還沒來,既是如此,就先不等他們了。
哪有上等下屬的道理?
沈炎正要起,卻聽那年權貴冷笑一聲,道:“差點兒忘了,沈炎,前后分作兩隊,第一波尋了稻草人穿上囚服放在囚車里,謹防三河幫再行殺人滅口之策!”
以三河幫中人的膽大妄為,未嘗不會再故技重施,而這一次多半以為他會大意,但他偏偏就防著這一手。
“三國中的賈詡給張繡所施之策不就是如此?”
當然,縱然不行此策,謹慎防備一手,總是沒有問題。
如非兩位文心里不愿在這兵馬司提訊,他也不用來回轉移人犯。
沈炎聞言,面震驚,愣怔片刻,抱拳道:“是,大人!”
一行百余兵馬司的廳,押送著囚車,向著京兆衙門而去。
……
……
讓時間稍稍倒退一些,齊王坐著轎子離了宮城,向著位于永業坊的王府行去,一進王府,就面沉地進書房,在室中召集了謀士。
室空間倒也軒敞,上開有軒窗,設茶幾、座椅等一應家陳設。
齊王將胖、碩大的軀藏在一張黃花梨木制的太師椅上,其人胖臉上,面鐵青,目冰冷,幾擇人噬。m.biqmgètn
墻壁之上,幾個青銅燭臺上,油燈散發著暈黃的,將齊王對面三個胖瘦不一、高矮不同的影倒映在墻面上。
三把椅子坐著一個著黑帽服的老者,一個藍錦袍的中年書生,一個著黃僧袍的頭陀。
錦袍老者是齊王府的長史,名喚竇榮,正兒八經的舉人出,屢試不第,因治事謀劃之能,為齊王重,算是齊王府的頭號智囊。
中年書生名為許紹真,原是在神京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據其人自稱,為麻神相的當代傳人,但齊王覺得這人更像是江湖騙子,但見他口才了得,又有急智之才,也在府中委以典客之任。
至于頭陀則是齊王家廟中的慧通和尚,此人也是餅臉,吊梢眉,三角眼,年歲四十出頭,短的脖子懸著一串佛珠,臉蠟黃,手中也著一串麝香佛珠。
據其人自稱,原是河南開封府人,因殺了人,剃度為僧,避在一座廟中五年之久,被行至河南辦差的齊王收留。
“王爺臉怎麼這般難看?”許紹真善于察言觀,目閃了閃,就是問道。
先前,幾個監至齊王府傳口諭,讓齊王進宮,他就覺得不妙。
大早上的喚人宮,準沒好事!
果然齊王回府后,臉上就一副云布的樣子。
齊王憤憤說道:“孤被降爵了!降為郡王!”
說著,就是一拍旁的茶幾,震得茶盅上下跳。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
長史竇榮定了定心神,皺眉說道:“王爺,莫非是因東城之事?”
“就知瞞不過先生,那個賈珩,屬獵狗的,只用了一夜的時間,就撬開了劉攸那狗奴才的,連同三河幫黃老三手下人的供詞,送到父皇那里,任孤是如何苦苦辯白,父皇就是不聽,執意降孤的爵!”
齊王愈說愈是憤慨,胖乎乎的大臉上怒氣涌。
至于宮城之前,他被賈珩以天子劍削奴仆一耳,震懾訥訥不敢言的事,自是沒有說出的必要。
竇榮面凝重,斷眉下的目幽幽閃爍,手捻著頜下一縷胡須,思索著應對之策。
齊王目投向幾個謀士,最終落在頭陀上,說道:“慧通大師,現在殺人滅口之策不行了,需得重新想個法子才行。”
殺人滅口自是慧通提出的策略。
慧通厚厚的翕,聲音沙啞、糲,道:“王爺,方才是說賈子鈺壞了事?”
齊王見慧通目兇戾,神不善,連忙擺了擺手,苦笑說道:“慧通大師,現在別想華那些了,這賈珩可不是劉攸,現在神京城風頭正盛的就是他,再說,若是一下弄死了還好說,若是弄不死……”
若是弄不死,想起宮城門前那一雙冷、兇厲的眸子,繞是以齊王渾不吝的子,也又幾分忌憚。
竇榮皺眉說道:“王爺,萬萬不可這賈珩!不是了不了之事,而是王爺……只怕圣上已起了一廢黜王爺之心,只是因太上皇還強著……”
“嗯?”齊王聞言,面狂變,只因此言太過驚悚,憤憤道:“本王犯了何錯,父皇竟要生出此心……”
說著,也有些底氣不足,面沉,冷哼不語。
竇榮道:“王爺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豢養三河幫等人用事,而圣上竟丁點兒風聲不聞,這就是圣上眼中的大錯!”
齊王聞言,心頭就有一些不悅,但還是強著,嘆了口氣道:“這不是先生之前所言嗎?奪嫡非一日之功,需得水滴石穿,一日之圣眷正隆,削之增之,幾同于無,唯有培植自勢力為要。先生言猶在耳,孤也是聽從的啊,可現在……圣心近乎厭棄,羽翼也即將被翦除,唉……”
一旁的許紹真聞言,骨碌碌轉了眼睛,說道:“王爺不要太過著急,此事如善加籌謀,未嘗不能逢兇化吉,遇難祥。”
齊王皺了皺眉,心頭一,問道:“先生可有何言教我?”
許紹真看了一眼臉晦暗的竇榮,說道:“竇長史向為智者,可有良策?”
齊王:“……”
竇榮沉片刻,說道:“王爺需得和三河幫做切割,起碼表面上要做切割,從現在起,閉門讀書,不問府外之事。而三河幫掌漕糧卸運,他們面臨滅頂之災,豈能不狗急跳墻,搏死一擊,俟賈子鈺等人無力制之,那時自有言彈劾,王爺再順勢而為,安三河幫幫眾,彼時,朝廷上下只會以為王爺政務練達,榮辱不驚,而天子的心意也一定會就此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