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了了一樁心事——既能換了金銀讓爹娘過得舒坦, 又能讓小寶活著。如今竟然連無痛死亡的事都解決了,整個人從里到外都變得快活起來,拉著牛哥兒使勁鉆研騸豬, 不到臘月就將整個南水縣需要騸的豬騸完了。
葉知縣調令已下,六月間就要去河南道下一個窮鄉上任, 據說皇帝是看在他腰包厚,才特意將人調過去, 盼著豪填些家資進去養一養河南道的人氣。
究竟是不是這樣, 大家就不知道了,這點兒信息還是張大郎在外頭喝酒跟同僚吹出來的,但衙門諸人都深以為然就是了,不然好端端地的葉知縣又沒犯錯, 怎給人弄到那鳥不拉屎的地界去了。
牛哥兒跟夏姐兒幾個孩子正一起寫大字——阮氏提前給幾個孩子放了假。
了冬,慈姑臉上跟雪一樣白, 又燃不得太多炭盆, 隨時手都冰涼,又是吃數口粥的時候,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幾個孩子等他稍好些都去瞧他。
慈姑圍著厚厚的白狐裘坐在榻上,鼻子紅通通的,時不時就打噴嚏。
昭和趙聰坐在下頭,拿眼瞧魚姐兒給他扎針,前幾日帶著高大夫來看過慈姑,這套針花了他們幾個日夜才調出來, 可以替慈姑的微微地順氣,溫補針對他來說效果太強, 就像一條大河強行涌溪流一樣危險。
褪了半截上衫, 慈姑躺在榻上跟他們甕聲甕氣地說話兒。
小寶在院子頭哼哼唧唧地走, 大桃回鄉過年,特意將它留了下來,它進不得慈姑的屋子,正在外頭拿眼睛順著門往里看。
趙聰看著小寶,道:“大桃哥會發現麼?”
顧慈捂止住咳嗽回:“那天知魚是一個人手做的,大桃哥跟我們一起在外頭等,絕沒有看到,口袋也是小九和長喜送進去的。”
大家說到這默了會兒。
大桃沒有念過書,家里也沒人教他。進宮是不能帶自己的東西進去的,就算是自己掉下的一頭發,在宮門口也會被嬤嬤公公們撿走。
小寶在南水縣就會被打扮好,然后跟著述職的葉知縣一道進京。
長長的針沒顧慈的,他躺在床上漸漸睡了,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桃紅暈。
大家這才出擔憂的神。
他們都是先學醫再學的字,雖然并沒有魚姐兒這樣的天分,但也能到顧慈的已經差到不能出門,更別提春天悄悄回姑蘇考試。
但顧家只有他一個孩子,無論如何慈姑都要趁著今年最好的時候下場,誰知道明年他又能不能起得了呢?
趙聰也知道,顧慈一直在吃他家的保和丸,還是他爹特制的,即便這樣都只能讓他病歪歪地箍在家里,如果他爹,或者他做不出效力十足的保和丸,慈姑很難說能不能活到弱冠。
最近他學醫都認真了很多,想著爹把保和丸藥方給他的時候,自個兒就帶出來給魚姐兒看,他覺得魚姐兒比爹聰明多了,搞不好可以救活慈姑。
但趙掌柜一眼就看穿了兒子的鬼心思,把藥方藏得很好,他一提準得挨揍。
疾病和錢財真是人生兩大最艱難之事,大家對比束手無策,只能盼著奇跡眷顧顧慈。
趙聰看著面不佳的阮氏安:“阮嬸嬸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他回家一回。
幾個孩子走了,阮氏回房看著每天都要扎針才能安眠的兒子,怔怔地打開庫房對著丈夫的黑服發呆,良久才邁進去,坐在里頭烤起栗子來。
張知魚回家就往藥房鉆,路邊上晃了三圈的阿公急道:“我的書還沒寫完呢,你還有心思玩兒。”
張知魚一噎,已經了阿公的責編,這稿子已經改了三回,阿公還是不滿意。
看著院子頭喂的王阿婆,張知魚猛然道:“阿公,你這里頭都說的男人養養蠶的事,男人也不怎麼養養蠶阿。”
鄉里農活分工還是很明確的,男人們主要照顧的是牛羊這樣的大型,喂這樣的是一般都跟收拾菜園子聯系在一起,菜園子是主婦的地界,里頭有些說法看起來不是那麼回事,就是因為——他們的經驗還不夠。
張知魚勸他:“先在家里跟阿婆、孫婆婆和我娘說說。”
如今家里的進項誰也比不過李氏和魚姐兒,張阿公心里已經逐漸把想著孫子的事給忘了,拿著筆墨就給家里人們開了個小會。
晚上他就樂得給魚姐兒買了只肘子吃,大伙兒都看他——鐵公拔,頭一回吶,竟舍得從外頭帶吃的家來了。
張阿公沒空跟他們掰扯,火急火燎地拿著稿子直送葉知縣案頭。
葉知縣翻開稿子看,張阿公洋洋灑灑地寫了幾十頁。
里頭分了兩個部分,一個家禽,一個是家畜。一只就從腳爪子得病寫到了健康打鳴該有音調。更別提種種瘟病的發現與預防,像瘟和鴨瘟,就得看它們拉的屎是不是黃綠和黃白,有的還會直著脖子呼吸,發出“咚咚”的怪聲。
對應的辦法也寫在下頭——撲殺后灑生石灰消毒。
每一個病癥,張大夫都寫得很用心,還記錄了其他醫書里傳下的病例。
這已經是一本真正的醫書了。葉知縣握著厚厚的稿紙心道。
張大夫不眠不休地干了一個多月,白天外出跟大家調查,又看又狗,晚上還點燈口述,讓魚姐兒筆疾書才整理出來這幾十頁。
雖然他已經確定要走,給張阿公和鄉民們出書已經無關要,但想起大伙兒高興的神,他還是沒忍心說——別討論了,我們不出了。
大不了先出些,出個八百冊,讓弟弟去宣傳。這是一個紙價昂貴的時代,這八百冊的書已經不能算。
但放在葉二郎手頭怎麼也不至于折本,葉家看中他,一是因為他爭氣,二就是因為看中了葉二郎做繼任族長,葉家放在葉二郎手頭的生意,這幾年翻了好幾倍。
葉知縣自己花了幾天功夫手抄了一份,將手稿還給張大夫,又讓底下人接著抄,多存了幾個副本后才送到金陵。
三月中,又是一年草長鶯飛時,葉知縣就要帶著師爺牽著小寶,一起坐上船前往神京。
縣衙已經到了何縣丞手上,等他轉回來割完,再回家陪陪父母就要起前往河南道。
臨走前,葉知縣始終放心不下遍尋不見的假衙役和房家,喚了他仔細吩咐:“我跟這些人恐怕有舊,我在時,他們不便出來,我離開后就不好說了。原說六月上給河南道來的百姓再義診一次,我不在,那藥材卻早就到了,到時候你要盯著人按時做。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你去找張大郎,他生豪爽嫉惡如仇,上還有些武藝,只要有理,一定幫得上你。”
何縣丞諾諾應是。
葉知縣似乎想起什麼又道:“小張大夫的紫茉莉是好東西,你想往上升,也要勸百姓不占糧食地的況下,去多種它,我家夫人也開胭脂鋪,說這個過得三五年也能活萬萬娘命呢。”
何縣丞也是寒門出,在這個位置上已經蹉跎了十五年,聞言心中慨,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沒紅了眼眶。
起和同僚一起將人送到碼頭。
葉知縣是江南難得的清,這三年里,他帶頭讓百姓們騸了豬,親自下了十三個鄉勸收稻谷,又在大暑天,廉價賣金銀花湯,事后甚至想盡辦法給大家送了金銀花種,才讓南水縣在整個江南的異常天氣下,竟然稱得上毫發無損。
雖然他沒有干出什麼驚天地的大事,做事看著也還稚,但沒關系,有用就行。
看著隔壁縣的流民還在鬧事,甚至還用給河南道捐款的名義收了幾次稅,就知道葉知縣的赤子之心多麼難得。
何縣丞嘆氣,眼見著南水縣的百姓的日子又要往上升一截,他卻要走,也不知下一任是否有相同的氣魄,不沾染百姓米脂分毫。
張知魚和伙伴們帶著小寶也往這邊來,大家興致都不是很高——一個優秀的地方比英明的皇帝都要重要,百姓們的咽一直牢牢地握在地方的手中。
葉知縣牽過小寶,大桃抱住小寶的脖子囑咐它:“大人們要打你就跑,但別了讓他們煩,如果要殺你,也要記得要跑,跑不掉的話——”大桃小寶的脖子。
小寶背著人練地將拇指長的小木牌一偏頭就含到里,大桃一拍它,它又悄悄吐出來藏到里。
二郎坐在小寶頭上嗅它的木牌,了舌頭想,被魚姐兒一把抱在懷里道:“不能吃,二郎乖乖。”
上船前,張阿公還惦記著葉知縣欠他們的東西,上急得都快起泡了,跟在魚姐兒后頭沒忍住又默默數了一下。
這一數,張阿公簡直兩眼發黑:金銀花的分潤、小寶的賞銀、張年家禽養法的利銀——這個書都還沒出來,但他老人家還是記在了心頭,上邊不僅有他的名字,他妻子兒媳和王阿婆等出過力的子名也在上頭呢,若黃了還不被這些刁婆娘一把撕了。
張阿公言又止,葉知縣這些日子已經知他財迷屬,哈哈大笑,道:“張大夫放心,此去神京,陛下不給,我也親自去給你要了來。”
“那還是算了吧,上邊要是不給,就當我們張家捐功德錢了,在外頭可不能還跟在家里似的臉皮厚。”
皇帝的錢都敢去要,誰家有命花去?
葉知縣自無視后半句,地帶著小寶一登船,意氣風發地往神京去也。
張知魚和小伙伴們在底下對他揮手,順著開的水波,對著越來越小的人影大喊:“別忘了我們跟你說的事!”
葉知縣瀟灑一揮手,牽著小寶進了船艙。
廖師爺從齜牙咧的小寶頸子底下取出木牌搖了搖,輕輕一,木牌就了兩半,裂正好從大桃和小寶的字間斷開,出里頭一顆白生生的丸子,正裝在指甲蓋大的鏤空玲瓏球里頭。
葉知縣手取出來笑:“這幾個孩子,真是生了副玲瓏心肝。”
竟然肯這樣費心耗力地去哄一只豬和一個異想天開的小孩兒。
小寶見木牌被取走,發出不安地聲,對著葉知縣憤怒地張大了。
廖師爺看著小寶又丑又威風的臉,不由自主地握拳出,葉知縣攔住他,看著小寶道:“你要做什麼?”
小寶滿不在乎地走過來,哼哼唧唧地低頭,沖著他手心一,一塊木板和白丸子就不見了蹤影。
葉知縣一晃神的功夫,就見手上只剩了個“小寶”和玲瓏球,忙手去掰小寶的。
小寶扭頭倒在地上沒了靜。
葉知縣大驚失,結結道:“我把小寶掰死了?”那還上什麼神京,路上就把福豬掰死了,那不是上趕著送晦氣麼?不如趁早分了行李散伙逃命去。
廖師爺斬釘截鐵:“不可能!”
你那勁兒還能弄死豬了?我不信。
說罷,廖師爺湊近了該頭疑似暴斃的黑豬,探鼻息,手還沒到跟前兒,震耳聾的鼾聲陡然從小寶邊響起。
“大人,小寶吃太多,撐得犯困了。”廖師爺收回手面無表道。
葉知縣遲疑地看著手上的球,沾了一點放在里,轉頭看廖師爺道:“芝麻糖丸。”
作者有話說:
小寶和二郎后期還一些比較重要的戲份,而且是我很喜歡的部分,所以著墨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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