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暗沉,顧府。
顧長平下轎,從正門而。
院子極大,五進五出,從外面看威風得不行,八字開的大門,掛著青面獠牙的頭兩只,左右還有兩只大石獅子。
走進去才發現,顧府氣派的只是大門,里庭院雖深,草木卻十分零落。
里面其實就有十幾個寡言語的老仆,這些老仆人都是顧府田莊上的佃戶。
當年顧府被抄,他們被賣到別家,后來顧長平起來了,就把人都贖了回來。
顧長平進到堂,去一服,由齊林侍候著,換了家常舊衫,徑自出了院子,朝宅深走去。
宅的左路有個庵堂,堂前種幾株菩提樹,剛進院子,一濃濃的檀香撲面而來。
這里住著的,是顧長平的媽葛氏。
葛氏四十出頭盤坐在團上,一邊敲木魚,一邊念經文。
丫鬟春畫來回話,臉一喜,由春畫扶著出了佛堂。
顧長平迎上去,行禮請安,上稱呼的卻是--姨母。
葛氏真正的份,是他生母的姐姐,當年正是拼著一死,把顧長平救了下來。
因為份特殊,顧長平對外只說是他的娘。
上一世,他位居人臣,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葛氏依傍著他,過了幾年好日子,最后還是沒逃過人頭落地的下場。
想著葛氏一生顛沛流離的,最后也沒個好死,顧長平心中涌上愧疚,問起這兩日的起居來。
葛氏答了幾句后,看著顧長平的眼神忽兒暗沉,嘆氣道:“你年歲也不小,該娶房媳婦進門了,你看看這府里都冷清什麼樣!”
顧長平溫笑道:“冷清就對了,太熱鬧了,有人不放心。”
葛氏瞧著自個外甥,這般俊郎儒雅的男子,本應該娶妻生子,共天倫,卻因為蘇婉兒的原因,至今獨睡冷床。
想到蘇婉兒,葛氏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撥了幾下佛珠道:“你大了,心里有主張,這是好事。但房里總歸要有個人服侍,不如把春畫先收用了吧。”
“老夫人!”
春畫驚呼一聲,紅了臉跑出去。
顧長平看著的背影,神淡淡。
前世,他拒絕了葛氏。
誰知有回醉酒,葛氏打發春畫來送醒酒湯,這丫頭湯沒送到,卻把自己送到了他床上。
到底還是心思太大!
顧長平緩緩道:“還是留在姨母邊侍候吧,將來配個正經人家,再給份嫁嫻靜,也是您給的福份。”
葛氏聽了,嘆息一聲,便不再說話,眼神中又分明有著失。
顧長平坐不住了,借口書房有事便離開。到院里,春畫俏生生站在拱門口,一邊抹淚,一邊拿眼睛瞧他。
顧長平深眸微睞,拂了拂袖子離開。
春畫想著自己過了這個村,再沒這個店,大著膽子喚了聲:“大爺?”
顧長平轉,“何事?”
春畫走上前跪下,“大爺,奴婢不敢想多,只想做個打丫鬟在大爺邊侍候。”
顧長平臉面肅穆,“我邊不缺侍候的,你既然不敢想多,那就不要想多,好生侍候主子,我不會虧待你!”
那句“那就不要想多”,讓春畫眸倏得燃灰燼。
話說得容易,可這世上有幾個子對著他,能不想多的?
連那高高在上的蘇婉兒,不都為他要死要活嗎?
“爺!”
齊林突然飛奔過來,“國子監出事了。”
顧長平心里咯噔一下,眸瞬間犀利。
……
“顧大人到!”
一聲喊,驚了堂里所有的人。
顧長平大步走來,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二人,其中一人背影,悉到他想掐斷的脖子。
怎麼哪兒哪兒都有?
顧長平走到堂,在尸前蹲下,出食指在石舜的鼻下探了探,倏的收回。
國子監有專門幫監生看病的醫者,名謝良。
“大人,石監生是前腦部撞在石頭上,迸漿而死,我趕去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顧長平神一厲:“怎麼回事?”
謝良手一指跪著的二人,將事說了個大概。
顧長平聽完,目在二人上打了個轉,最后落在靖寶上,話卻是沖著謝良說的:“尚書府通知了沒有?”
謝良點頭道:“都通知了,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話音剛落,只聽外頭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石尚書帶著兒子石虎,和十幾個帶刀侍衛涌進來。
一看到兒子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石尚書心如刀絞。
他這輩子娶了一妻四妾,只有正妻為他生下二男一。
石舜是小兒子,人長得魁梧,書讀得也好,最是他的心頭,哪曾想剛進國子監沒幾天就……
石尚書強忍悲痛,朝后的仵作看了眼。
仵作立刻上行檢尸,一邊檢,一邊大聲報出尸檢的結果。
他每報一句,石尚書的臉就黑一分,最后一句話落定,石尚書猛的出后侍衛的刀,往案桌上重重一拍。
“顧長平,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事你們國子監要不給我石家一個待,今兒個誰都別想出這個門。石虎,去請張長壽來。”
石虎抹了一把淚,立刻飛奔出堂,不消片刻,刑部右侍郎張長壽匆匆趕來。
張長壽在朝中有笑面虎之稱。
笑面虎:顧名思議是臉上笑,里狠,斷案判案在刑部他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這人是石尚書的左臂右膀。
張長壽沖石尚書行了個禮,眼淚唰唰地流,仿佛地上死的人,是他的嫡親兒子。
但一扭頭,他的臉就冷了下來。
“顧大人,人是在國子監死的,死的又是石大人的兒子,這死因總是要給個待的。”
顧長平點頭道:“張大人只管查,若真有人謀財害命,勞煩你將兇手抓出來,國子監容不下這樣的惡人。”
這話,算是代表國子監表了態度。
石尚書的臉這才稍稍好看些,在堂中八仙桌的左位上坐下。
張長壽則毫不客氣地在右位坐下。
國子監眾教員一看這個形,心里暗道不好。
刑部兩員大將坐陣審案,地上跪著的兩人哪怕和這事毫無關系,估計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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