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袋子，便見裡頭有四個信封。

一封裝著十張千兩銀票，一封裝著齊昌林寫與的信。還有兩封，是用北狄文和南邵文寫的信，余秀娘看不懂。

這四封信分別在從前做給他的兩件舊裳裡。

離開盛京時，帶走的東西不多，大多都是自個兒的一些舊，也不知曉他是什麼時候將這兩件裳放進那一盒舊裡的。

說來，他真真是這世上最了解的人了。

這人最恨拖泥帶水，不後悔與他好了一場，畢竟那些相知恩的日子從來都不是假的。

可既然和離了，也絕不會回頭看，更不會傷春悲秋地懷舊人。

這些個舊藏著的是二人濃時的記憶，除非有朝一日，他齊昌林死了，否則絕不會再打開盒子，看這些舊一眼的。

若非一年前宏兒好奇著他爹，打開了那盒子，又拿他爹的裳出來穿，本不知曉還有這四封信的存在。

余秀娘就著微弱的，打開了齊昌林寫與的那封信。那上頭只有一句話：阿秀，今生是我負了你。

這句話，離開盛京那日，齊昌林也同說過。只是那時心灰意冷，隻當他說的這話是場面話。

如今再回想，恐怕那時他是出自真心的。

而他之所以要和離，也不是他說的那般，厭倦了，也厭倦了與過日子。

余秀娘將這些信放油布包，再次藏回了原位。

九年前，他們二人分道揚鑣，自此再不相見。七年前，盛京驚變，先太子太孫謀逆，先帝病逝，再之後他齊昌林平步青雲，一路拜至刑部尚書。

而與齊昌林和離後，便改頭換姓，去了陌生的中州，從頭開始。原本生活也算得上風平浪靜，可半年前卻忽然來了兩撥來歷不明的人在尋。

一猜便知那些人約莫是為了手上的信件，又或者是覺著能利用來威脅齊昌林，這才遠去中州尋的。

余秀娘攥了拳頭，心火怒燒。

齊昌林這殺千刀的，過去那些年，定然是做了與虎謀皮、喪盡天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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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娘一夜輾轉難眠，到得天明時分，聽見隔壁院落傳來了鳴聲，便起簡單拾掇了下，出門往順樂街行去。

才剛到酒肆，便看見楊蕙娘與如娘正站，在酒肆外讓店裡跑堂的掛幡旗。

大大的“狀元樓”三字飄在微帶涼意的春風裡。

二人有說有笑，瞥見余秀娘了，還扭過頭來同親熱地道早安。

余秀娘心底登時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前兩日到盛京時，無意中聽人說起順樂街一家名喚“狀元樓”的酒肆，說那東家就是新科狀元的丈母娘，新科狀元不去翰林院，反而同皇帝請恩去了都察院。

新科狀元，都察院。

聽見這些字眼，下意識便過來了順樂街。也是巧，一來便看見那雇人的啟事。進門一試，竟當真留了下來。

從前余秀娘做夫人時，從來不出外應酬。份太過低賤，這盛京裡的夫人大多瞧不上，也懶得出去自討沒趣。

是以，在這盛京，當真半點人脈都無。

如今留在“狀元樓”有著自己的私心，可楊蕙娘、如娘還有薑黎待卻是真心的。

這一點，終究是不明磊落。

余秀娘按下心中的愧疚，深吸了口氣，揚一笑，爽利地道了聲“早”，又問：“阿黎呢？”

楊蕙娘輕咳了聲，笑道：“昨夜算帳算得晚，今日我便讓多睡會再來。”

薑黎昨夜的的確確是累著了，可卻不是因著算帳。

起來時天已大亮，了旁邊早已涼的被褥，迷迷瞪瞪地趿拉著繡鞋下了榻。

桃朱端水進來時，了眼，啞著聲道：“公子幾時去當值的？可用早膳了？”

桃朱道：“公子卯時一刻便出門了，今日公子起得晚，奴婢隻好熱了幾個燒餅讓他在路上吃。”

霍玨一貫來起得早，之所以今日起得晚，那自然是昨日歇得太晚了。

薑黎臉頰熱了熱，強行按下心頭的臊意，學著霍玨一貫來的模樣，淡淡“嗯”了聲：“無妨，一會讓小廚房把湯羹燉上便好。”

桃朱不著痕跡地掃了眼薑黎松松垮垮的領裡，出來的一截鎖骨，聲道：“湯羹奴婢一早就差人燉上了，夫人的、公子的都有，夫人安心便是。”

就這薑黎忙著讓人給霍玨燉湯羹時，那廂霍玨正端坐在都察院裡，聽人碎子。

說來這都察院也算是盛京裡最抱團的一個署機構了，不管是平級的史，還是不同層級的史，都沒甚勾心鬥角之事。

只因都察院這一群史呀，天天乾的都是得罪人的事。這盛京裡的署，上至六部下至衙門，乃至宮裡的司禮監，都被他們得罪了個。

他們再不團結些，哪能抵得了外敵？

“聽說魯史與柏史出門上值前，必要同自家夫人道：今日為夫興許會柱而亡，若當真如此，你們不必傷懷。不過是職責所在，為國捐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宗奎用手掌遮著，說得很是起勁，“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們這臨別一言每日都在說。幾位大人的夫人每逢聚會，必然要拿這事說笑。”